他应该习惯的。
沈宗年合上首饰盒。转身走向书房内侧一面看似完整的墙壁。他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按了一下。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隐藏的步入式空间。
这里不像外面的书房那样冰冷。更像一个私密的珍藏室。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属于纸张。旧物和一丝极淡的。谭又明常用的香水味。
靠墙立着几个恒温恒湿的展示柜。里面整齐陈列着一些物品。并非什麽价值连城的古董艺术品。而是一些看起来寻常。甚至有些陈旧的东西。
一支笔尖有些磨损的黑色钢笔。是谭又明初中时用零花钱买给他的第一份生日礼物。那时谭又明拍着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宗年。以後就用这支笔签大合同。”
一个已经绝版多年的老旧游戏机。是他们少年时代一起熬夜通关无数游戏的见证。谭又明总是那个急吼吼想要通关的人。而沈宗年则负责在他卡关时默默研究攻略。
一沓泛黄的电影票根。是高中时谭又明硬拉着他逃课去看的。每一场电影的名字。谭又明当时兴奋或吐槽的表情。他都记得。
还有无数照片。从褪色的胶片照片到清晰的数码打印。从十几岁穿着校服青涩勾肩搭背的少年。到如今在各种场合穿着正装的成熟男人。谭又明永远是画面里最鲜活明亮的那个。笑着的。闹着的。偶尔安静下来的。每一张都被精心保存。按照时间顺序排列。记录着谭又明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
这些。才是沈宗年视若珍宝的“收藏”。
他走到最里面的一个嵌入式保险柜前。用指纹和密码打开。里面除了重要的文件。还有一个更小的。看起来格外厚重的金属盒子。
他打开金属盒。将刚刚放进去的蓝宝石袖扣首饰盒。小心翼翼地放了进去。放在了那支旧钢笔的旁边。
盒子里已经有了不少类似的东西。都是这些年谭又明送给他的各种“小礼物”。每一件。他都留着。
他合上金属盒。锁好保险柜。又仔细检查了珍藏室的安防系统。确保万无一失。然後墙壁缓缓合拢。将那个装满了他十几年隐秘心事的空间。再次完美地隐藏起来。
他回到书房中央。巨大的书桌上空空荡荡。只有一台处于待机状态的电脑。
他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却透着一丝孤寂。
窗外的海面平静无波。就像他此刻的脸。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接过谭又明“随手”递来的礼物时。在每一次将这些带着谭又明气息的物品锁进那个最深处的角落时。他内心经历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是得到一点关联物件的卑微欣喜。是明知对方无意却无法控制沉沦的自我厌弃。是害怕有一天这些隐秘会被发现。连现在这种看似亲密的关系都无法维持的深深恐惧。
他就像一个守着自己巨大宝藏的困兽。既贪婪地汲取着每一丝来自光源的温暖。又绝望地知道自己永远无法真正触碰那轮太阳。
谭又明对他好。他知道。
但这种好。是蜜糖。也是砒霜。
是他赖以生存的空气。也是将他禁锢在原地的枷锁。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涩意。走到书桌前。拿起内线电话。
“备车。”他对着话筒说道。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回公司。”
下午还有一个重要的并购案会议需要他主持。
他必须把自己重新投入到那些纷繁复杂的数据和谈判中去。用无止境的工作来填满所有空隙。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才能继续以“兄弟”的身份。守在谭又明身边。
而另一边。在高端俱乐部的网球场上。谭又明正挥汗如雨。
他打得很凶。几乎是在发泄。黄色的网球被他抽击得又狠又急。砸在对面的场地上砰砰作响。
陪练的教练有些招架不住。勉强回了一个球。
谭又明猛地跃起。一记大力扣杀。
球狠狠砸在底线附近。弹出场外。
“不打了。”谭又明喘着气。用毛巾胡乱擦着脸上的汗。走到场边拿起水瓶猛灌了几口。
心跳很快。血液奔涌。身体上的疲惫暂时驱散了脑中的纷乱。
但他停下来。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像水底的泡沫一样。咕嘟咕嘟地冒了上来。
他拿出手机。依旧没有沈宗年的回复。
他盯着那个毫无动静的聊天界面。手指收紧。指节有些发白。
一种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想要立刻见到沈宗年的冲动。毫无道理地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