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如今站在这里,正是他早已失去这里的证明。
叶锦书站在门口没有进去,也没有邀请沈确进去,他垂眼看着门口的木地板,因为太久没有住人,有些地方两块地板之间的缝隙已经鼓了起来,好像随时会爆开。
“那天我回来的时候,外婆就晕倒在这里。”叶锦书突然开口。
沈确的心口一抽,收回落在屋里的视线,看向叶锦书。
叶锦书口中的“那天”,是他母亲遇害的那一天。
沈确没有说话,他看着叶锦书的视线往屋里延伸,在几步之外停了下来,继续说:“我妈就倒在那里,满地都是血,她在被人杀害前,还在厨房做饭,我还能够闻到,她煮了三鲜豆腐羹……”
纵使和叶锦书相识十年的沈确,也从未听叶锦书提起过他母亲遇害的细节,他只听夏思勉说过,那是叶锦书的心魔,如果不能查明当年案件的真相,叶锦书迟早会崩溃。
“我知道,当年技术有限,监控也不如现在覆盖广丶看得清……但这些理由,都不足以让我接受,他们就这麽草草地,以入室劫杀结案——我们家,没有丢失任何的财物,而我妈,是被人用枪打死的,我们家的沙发里,还嵌着子弹,杀害我妈的,才不是刚好躲在这附近的那个入室劫杀的逃犯,那家夥根本,就没有枪。”
沈确深吸了一口气,瞬间就共情了叶锦书这麽多年来的不甘心。
任谁都不会甘心。
“派出所从头到尾,都没有提到,我妈死于枪击,是我,找到了嵌在沙发缝隙里的子弹,把它交给了警察,我情绪激动,告诉他们抓错人了,想要让他们重视起来,最後却石沉大海……在公诉的时候,对枪击没有提到半个字,我交给他们的子弹,他们竟然翻脸不认了,我挨家挨户敲门问邻居,有没有听到枪声,却没有一个人回答我‘听到了’……”
“那有可能凶手有消音器。”沈确说。
叶锦书转头看向沈确,沈确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质疑他,沈确一开始就站在百分之百相信他所说的角度在思考这个案件。
见叶锦书看了过来,沈确继续说:“十几年前,已经开始规定命案必破了,枪击案更是大案,枪伤和刀伤,法医不可能不清楚,如果阿姨真的是死于枪击,那这个案件,的确另有隐情。”
“我现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毫无防备地把子弹交给了派出所的办案民警,以至于他翻脸不认账的时候,我竟然没法证明我真的给了他子弹。”
“如果案件有隐情,那他不认账,也很可能并非出于自身意愿。”沈确保持着客观,并没有一味迎合叶锦书。
叶锦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反驳:“也许吧……”
“然後呢?这些年你一直在调查,应该不会毫无线索吧?”沈确又问。
叶锦书缓缓眨了眨眼,说:“我问遍了邻居们,没有人有线索,派出所我几乎每天都去,他们不愿意向我透露更多,到後面他们被我缠烦了,就说我无理取闹,再这样闹,就要拘留我了……外婆受了刺激,那时候开始精神就有些不对劲了,虽然舅舅一直在帮衬,但毕竟舅舅有自己的家庭,老实说,一边上学,一边照顾外婆,还要去派出所打听案情进展,我一个人的确有些吃力,刚好那时候我爸也带人找了过来,只是一开始我没有理会他,但後来我想了一下,只要我回到叶家,外婆就会有人照顾,而我也能够看到案件卷宗,知道警方调查的情况,找到杀害我妈的真凶,回到叶家,的确是那时候的我能想到的,能够最快实现我愿望的做法。”
“所以你就回到了叶家?”
“是的,知礼知妍的妈妈,在生他们的时候大出血,没保住,我爸跟我说,那时候他跟老爷子说,知礼知妍不能没有妈妈,想要把我和我妈接回家……有时候我都不知道我爸是恋爱脑,还是脑残,本来就是联姻,老婆一死就迫不及待接旧爱回家,老爷子那样的人,怎麽可能答应?结果就是,老爷子大发雷霆,当场撂下狠话,我爸这辈子就是再也不娶其他女人,我妈也别想踏进叶家的大门——我们也没想踏进他叶家的门,我当夏锦书当得挺好的……”
“但阿姨应该,不这样想吧,”沈确难得露出柔软的一面,“阿姨应该是爱叶叔叔的。”
叶锦书住了口,漠然地望着沈确。
“‘云中谁寄锦书来’,锦书,是妻子寄给丈夫的表达思念的书信吧……”
“那又如何?她死了,那个她思念的‘丈夫’,对她遇害的真相没有半分执着,我才到叶家,低三下四,不敢顶撞任何人,就想着我爸能够动用他的‘手腕’,去调查我妈遇害的真相,结果他居然对我说,那不是我该关心的事情,我最重要的事情是学习,他还说公安的资料,除了公安内部,我们这些外部人员,哪是想看就看的……”
听到这里,沈确哭笑不得:“你就是因为这个当警察的?”
“嗯,既然他把话说到这个份上,那我就去当‘内部人员’,我就不演了,去参加了体检,又把第一志愿改成了公大,反正公大没考上就读警校,去他妈的金融管理,谁爱学谁学。”
“然後呢,当上警察後,你看到了阿姨案件的档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