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招手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去拿朕昨儿得的那套文房四宝,给端王世子。”
前年楚珩就上书请封楚扬为世子,皇帝允准後,楚扬就是端王爵位正儿八经的继承人了。
楚珩等忙起身叩谢。
皇帝笑道:“母亲那里也盼着你们,朕就不留人了,明儿朕再给你们接风洗尘。”
“多谢圣上。”
一家三口退出海晏宫,楚扬拉着父亲的手,迈着端正的步子,尽管是第一次进宫,他并不四处乱看乱瞧。
皇帝站在窗前,拨着手中的佛珠,低声感叹:“老五有个好儿子,比朕的不孝子们强多了。”
身边伺候的太监听到皇帝的话,每个人都垂首装聋子。
京中局势如何,皇帝跟前的人感受最深,圣心如渊,他们现在也不敢妄自揣测,只想着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
……
仁寿宫中皇後也在,见了端王一家三口,皇後恍惚片刻,才说了一声免礼,又道:“五弟弟妹今儿就回来了?瞧我,把日子给忘了,这是扬儿吧,都长这麽大了,得有八岁了吧?”
“娘娘事多繁杂。”楚珩笑着说了一句,就看向里间,“母亲如何了?是什麽病?太医如何说的?”
皇後一下子就红了眼圈:“太後年纪大了,从前些年身上就不大好,这两年更是……唉,太医也尽力了,只是天意如此,现在不过是拖日子罢了,你们进去瞧瞧吧。”
楚珩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麽,嗯了一声,行过一礼,才去了里间。
双芸守在太後的病榻前,她比皇後瞧着好些,只是面上有些疲惫,并不曾哭。
“王爷回来了,太後念叨了您好些日子。”双芸福身道,“方才太後吃了药,才睡下,今儿不知何时才能醒。”
五年前,太後已显苍老,现在却呈衰败之态,她整个人卧在锦被中,仿佛枯朽的树叶,再也瞧不出半分生机。
看到太後如今的模样,楚珩和黛玉都是一愣,楚扬则是一惊,下意识抓紧了父亲的手。
再聪明的孩子到底还是孩子,楚扬从未见过苍老濒死的人,就算知道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到底并未见过真人,他也迸发不出对这个人的感情。
“扬儿。”楚珩拍拍他的肩膀,“给祖母磕头。”
“是。”楚扬乖巧地应了,垂首跪在地上给太後磕了头。
楚珩扶他起来,重新握住儿子的小手,向双芸道:“明日我们再来给母亲请安。”
接着,他又握住黛玉的手,一家三口转头离开仁寿宫。
等出了宫城,楚扬才小声问道:“娘,祖母还会醒吗?”
黛玉摸了摸他的头:“或许会吧,也或许不会,人都有生老病死,娘教过你,这是自然常态,就如同花会落下。”
“可是花明年还会开。”楚扬有点惆怅,“我却从未见过外祖父外祖母,也没有见过祖父,他们也没有见过我,或许祖母也见不到我了。”
楚扬并不知道父母的前事,他只是知道这些称呼代表的那个人,该与他血脉相连。
楚珩正想安慰他两句,忽听楚扬又道:“我不想要爹和娘死,我们不能一辈子都在一起吗?”
楚珩笑了:“我跟你娘一辈子都在一起,将来,你也会有一个一辈子在一起的人。”
楚扬不惆怅了,他瘪了瘪嘴:“爹,我才只有七岁,你不能跟我说这样的话。”
“娘,你说是不是,爹会教坏我的。”楚扬转头去看母亲。
黛玉笑道:“我们扬儿是好孩子,不会被教坏的,何况爹教的道理并不坏。”
楚扬歪了歪头:“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态,可是娘,我还是个小孩儿,我还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黛玉捏了捏他的脸颊,笑道:“行,扬儿还小,待过上二十年三十年你再懂得这个道理也使得,好歹爹娘还能照应你。”
楚扬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倒也不用这麽久,娘,我都弱冠而立了,还要您跟爹照应,我也太不懂事了。”
“懂事的小孩儿……”楚珩拍拍他的头顶,“别缠着你娘了,这一路上辛苦了,好生让你娘歇会儿。”
楚扬闻言,便推着母亲歪在软枕上,贴心地拍了拍:“娘,你歇着,等到了家我跟爹再叫你。”
“你们也歇歇。”一路颠簸,黛玉的确累了,她阖上眼睛,打算先闭目养神一会儿。
楚扬则抱着父亲的手臂,要到他怀里去睡,楚珩轻声笑道:“你这麽大了,还叫爹抱着你,羞不羞?”
楚扬理直气壮地小声道:“娘说了,我还小,我还能被爹抱着睡!”
楚珩将他拎起来放到腿上坐稳,小家夥熟练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即就在父亲温暖结实的怀抱中闭上了眼睛。
楚珩一手护着儿子,一手握住黛玉,也静静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