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爱匮乏的孩子对爱的渴望很难说得明白。
刘晓红解释不清楚,动手比划,越说越急,越急越流泪:“我爸妈第一次在信里关心我,夸我有出息,都能当工人了,他们终于夸我了……”
“行行行。”陈为霞掏出手帕,笨拙地给她擦泪,“你说什麽就是什麽吧。”
她好不容易止住了刘晓红的眼泪,转移话题:“我搀了你一路,胳膊都酸了,你怎麽谢我?”
刘晓红鼻尖红红的,说:“请你下馆子行吗?”
陈为霞揪她小脸蛋:“我才不吃馆子,听说泰坦尼克号特别好看,你请我看电影吧。”
刘晓红抹去眼泪:“没问题。”
陈为霞和她是不一样的人。
她没有得到过爱,所以需要爱,渴望一切形式的感情浇灌,哪怕是虚假的,哪怕是淡薄的。
陈为霞也没有得到过多少爱,所以不屑于爱,她活得孤独,自我,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坚硬。
看电影时,刘晓红就想,陈为霞和荧幕上的女主真像。
刘晓红书念得不多,说不清楚。
她只觉得陈为霞就像Rose一样,好像随时可以飞往自由的蓝天。
……
那几年服装厂打工很累,却是刘晓红生命中实打实快乐的日子。
两人天天黏在一起,一起吃美食,看电影,一起在房间织毛衣,一起听买来的磁带上香港明星唱歌。
朋友在身边,万事皆可待。
後来,刘晓红恋爱了。
对方是个嘴巴甜的男人,他对她好,逗她笑。
他说自己在做小生意,攒了不少钱,让她别上班了,跟他回老家,他养她。
刘晓红需要爱,也正需要有人给她一个家。
她考虑了很久,把辞职的决定告诉陈为霞。
陈为霞非但没有祝福,反而骂她:“你有病吧?”
刘晓红忐忑道:“……他真的很好的。”
“好在哪?”
“他爱我啊。”
陈为霞嗤了一声:“你知道当年那男的怎麽进我们家门的吗?穷的叮当响,就嘴上跟抹了蜜似的,他也说爱我妈,可结果呢?动动嘴皮子要什麽成本?”
刘晓红说:“他还说可以养着我,不爱我,怎麽会愿意养我?”
陈为霞连嗤都懒得嗤了:“你要嫁就嫁,以後别说认识我。”
刘晓红眼圈红了,小声说:“对不起,可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必须要有根。我以前的家给不了我根,我得在别的地方扎下根来,安一个家。”
陈为霞告诉她:“天上有种东西叫流浪行星,它不需要扎根也能活,还活得很好。”
刘晓红说:“那是你,我不行,别人也不行。”
有了妈妈的教训,陈为霞不考虑成家,她给自己的人生定制了两个五年计划。
第一个五年,养精蓄锐,攒足本钱。
第二个五年,把继父和继兄都杀了……
她一定要拿回妈妈的公寓。
如果人一定要扎下根来才能生存,那她就做自己的根。
时光荏苒,再见面已相隔了二十多年。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
丈夫开的彩票店又倒闭了,只能去夜市上摆摊卖套圈。
两人活了半辈子,依然窘迫得需要租房住。
拎着行李搬到群星的那天,刘晓红望着楼顶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和气场强大的房东,怔住了。
她也从房东的眼底看出了一丝难掩的惊讶。
多年未见,她们一眼就认出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