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纪明月叫住了她,“你是什麽时候找到他的?”
沈染星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就今天啊,在镇子上偶然遇见的。”
她略一回想,又补充道:“他还挺担心你的,原本打算独自潜进来救你出去,只是恰好先遇到了我,就一起来了。”
方才的小激动,似乎已经耗尽了纪明月的精力,她又沉静了下来。
“东家。”她突然又轻轻地唤了一声。
沈染星驻足等待,以为她还有话要说。
可等了半晌,牢房里只馀一片沉寂。
沈染星见她一直不开口,附和一声:“嗯?”
纪明月没有看她,目光虚无,落在对面冰冷的石壁上,声音飘忽:“你回来之後,好像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了。”
沈染星看着她被白发半掩的侧脸,分明没什麽表情,她却偏偏看出了沧桑和沉重的哀伤。
明月此刻情绪极其低落,仿佛背负着难以想象的重量。
这段时间里,她究竟经历了什麽,才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沈染星十分疑惑,但既然明月不愿说,她也不忍心在此刻逼问。
她能做的,唯有给予一些安慰,于是放柔了声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所以,你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我出去後,顺道就让人去请个靠谱的大夫过来看看。”
纪明月闻言,缓缓转过头,定定地看向沈染星,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麽,或许是拒绝,或许是不想再麻烦任何人。
沈染星静静地看着她,等待着。
然而,最终,纪明月什麽也没说。
她只是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沈染星离开後,地牢重新陷入了死寂。
纪明月无力地靠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闭上眼,感受着体内生机一点点流逝的虚弱感。
其实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奇怪,沈染星并非什麽实力强横,算无遗策之人,甚至心性也称不上多麽坚不可摧,可偏偏,只要见到她,听到她说话,自己那颗彷徨无依丶浸满绝望的心,就好像莫名找到了锚点,有了片刻的安宁。
仿佛只要东家在,天就塌不下来。
她突然……不想死了。
在见到东家,知道雪拂就在门外前,求生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也没有选择的馀地了。
那条她亲手选定的,无法回头的绝路,早已在她决定对国师的妖丹动手脚,在她强行挣脱生死状的反噬时,就铺展在了脚下。
现在的她,不过是强弩之末,茍延残喘。
意识昏沉间,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人总会对自己在意到骨子里的人和事物格外敏感。
这脚步声,纪明月甚至不需要仔细去确认,一听,便知道是雪拂。
而且,她甚至可以分辨出,此刻的他……不太高兴。
平日里,他走路总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甚至有些吊儿郎当的随意,脚步声轻快而散漫。
可此刻,那脚步声一步,一步,落地沉稳,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节奏,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心尖上,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
脚步声在牢房外不远处停了下来。
纪明月缓缓睁开眼。
来人停在了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恰好是栅栏火把光芒所能照亮的边缘之外。
他背对着甬道里插着的火把,整个身影笼罩在一片逆光的阴影里。
纪明月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而熟悉的轮廓,完全看不清雪拂此刻脸上的表情。
是愤怒?是厌恶?还是……
如同她记忆中最後的分别时,那般冰冷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