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队伍就拔营了。
沈微澜走在中军前头,脚踩在湿泥里,鞋底直打滑。春棠紧跟在侧,手里攥着账本,眉头拧成一团。
“主子,”她压低嗓音,“粮仓清完了,糙米剩不到三百石,干饼顶多撑到今晚。”
沈微澜脚步没停,“最近能征粮的村子呢?”
“翻两岭,山路塌了半截,得走一天半。”春棠咬牙,“雨再不停,连骡马都上不去。”
前头几个兵端着空锅走过,互相使眼色,没人说话,但那股焦躁味儿早就飘了过来。
到了午时,雨还是没歇。炊事营那边传来动静——锅是热的,灶里烧的是草根混着碎布条,冒出来的烟又黑又呛。
一个年轻将领掀帘进来,盔甲都没脱,直接冲着沈微澜抱拳:“军师,弟兄们饿得前胸贴后背,再没粮,怕是要乱。”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你叫什么名字?”
“赵三虎,原是黑鸦寨的。”
“赵三虎,”她点点头,“你说该咋办?抢百姓?还是散了回家?”
赵三虎噎住,脸涨红,“我不是这个意思……可总不能饿死在路上。”
“不会。”她说得干脆,“今天就能吃上饭。”
帐外有人嘀咕:“饭从天上掉下来?”
话音未落,沈微澜转身进了内帐,四大丫鬟紧随其后。
门一合,她抬手一翻,几口大木箱凭空出现,整整齐齐码在地上。春棠立刻上前打开,白米、盐包、风干肉条、药丸匣子,一样样往外搬。
秋蘅蹲下数药,“够五日热伤员用。”
夏蝉守在门口,耳朵竖着听外头动静。
冬珞低声问:“还记账吗?”
“记。”沈微澜递过一本新册子,“每一斤出库,写清楚用途去向,谁领的,签谁的名字。”
春棠咧嘴一笑,“早习惯了。”
箱子打开那一刻,外头就静了。
士兵们瞪着眼,锅铲停在半空。有人揉眼睛,以为看花了。
沈微澜亲自扛起一袋米,走到炊事营,往锅台边一放,“开火,煮饭。”
“这……这粮哪儿来的?”掌勺的老兵结巴。
“我家的。”她拍了拍袋子,“逃难时一点一点攒的,原想着真活不下去了,最后几天能吊命。”
旁边有兵小声说:“军师自己都饿着,还藏着这么多……”
“别说傻话。”另一个接道,“人家连命都豁出去打仗,藏点粮怎么了?要不是她,咱们早被南王埋山沟里了。”
饭香很快飘起来。
沈微澜站在营地边上,看一队队兵端着碗蹲下开吃。白米饭配肉汤,有人吃得直抹眼泪。
赵三虎捧着碗过来,低头站了一会儿,才开口:“军师,我……我刚才话说重了。”
她没看他的脸,只说:“吃饭比道歉重要。”
他愣了下,忽然单膝跪地,“我这条命,以后归你调遣。”
她这才转头,“我不收命,只收力气。想活,就好好活着,把南王拉下来。”
他重重应了声“是”,起身时眼眶红。
夜里宿在山坳,火堆燃着。
谢云峥坐在对面,手里捏着一块风干肉,没吃,盯着她看了很久。
“你那东西,”他终于开口,“不是寻常手段。”
她拨了下火,“你也觉得我是妖?”
“不是。”他摇头,“我是想知道,你怎么做到的。”
“不是天生,也不是神仙给的。”她望着火焰,“洪灾那年,我在城门口看见一个娘抱着孩子跪着讨米,孩子死了,她还不撒手。我就想,要是有人多存一口粮,是不是就能救下一个?”
她顿了顿,“从那时候起,我见缝插针地存。逃出侯府那晚,我背的不是金银,是米面药丸。一点一点,攒成了现在这样。”
谢云峥沉默了很久。
远处传来巡夜的脚步声,还有马嚼草料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