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开马车帘,里头只有一个昏睡的意柔,毫发无损,嘴角微微勾起,看起来做了个美梦。
有家丁把她抱走,有人收拾马车,把方围的尸首擡走,有人张罗着围观百姓离开。
他寒毛根根竖起,在热烈的阳光和炙热的风中,寻找一位姑娘。
沈府的马车中间铺着厚厚的羊绒,只有方才意柔躺过的痕迹。
他正握着马鞭阵阵焦灼,害怕她留在府中,更害怕她在马棚,已经葬身火海。
“桃枝……”他不由自主轻唤一声。
左边的座椅掀开,雪白的双手撑着木板,一双俏生生的眼睛露出来。“嘘,我在这儿。”
他欣喜若狂,把人挖出来,见她完好无损,一把搂紧,“你吓死我了。”
她卸了全身力气,安静地瘫软在他怀里,双眸水灵灵的,在他脑後乱转,若他见了,定要猜想她是不是在打什麽鬼主意。
“你为什麽这麽香?”他有些疑惑。
“我好困……”她嘟囔着,渐渐合上水润的双眼。
……
桃枝再睁眼时,襄桃嚷嚷着,“姑娘醒了!姑娘醒了!”快步冲出去唤人。
她还略有些头疼,昨夜强撑着驾驶马车,已经动用了本不可用的内力,不久後她便会遭到反噬。
沈庚最先过来,问的是,你的头疼不疼,身子疼不疼,脖子疼不疼。
在她连连摇头表示拒绝回答後,他才讪讪作罢。
老爷夫人也过来了,夫人坐在她床前,握着她的手,“桃枝,这次,真是苦了你了。我们沈家是做了什麽福报啊?几次三番得你相救。”
老爷弯着腰问:“昨夜,是怎麽一回事呀?”
她开始编故事:“昨夜,我去勤书阁找意柔姑娘,见平鹃姐姐出事了,便追过去,一路跟着方围的踪迹。跟着他从倚玉轩後翻墙而出,看他进入马棚,我便躲在马车里,想着伺机而动。後来,他把大姑娘放在马车里,我便藏进暗格,看着他点火惊马,逃到愈平乡。”
“然後呢?”夫人目光关切。
“然後,”她簇簇落泪,“太可怕了,然後,他不知发了什麽疯,见到方娘子後,先杀了他们母子,再把自己的头砍下。”
“我本想着,若是大姑娘有事,我定要挡在她身前的,没想到,自己听着动静,倒吓得腿都麻了,动也不敢动……”
老夫人坐下,环抱着她肩膀,“好闺女,你可真是受了大苦了。”
“我没事,大姑娘才是受苦了呢。”她伏在夫人怀里,十分乖顺,心里想的却是当时匆忙,那块包裹方围身子的油毡布丶小板凳和鱼线,是否埋得足够好。
她本来只想跟着方围一起走,随机应变,进入草屋的地下室,看见许多工具後,忽然心生一计,用方围的身份,把方氏母子在村民面前杀了,才算一劳永逸。
可惜了方达,她本以为他算个男人,会过来给姐姐报仇呢。
“夫人,桃枝这番又立大功,我们该如何答谢才好?”
老夫人亲昵摸着桃枝的鬓发,“你说呢?你想要什麽?”
“我没有想要的,老爷夫人救了我,让我把沈府当成家,我已经很感恩了。”她哽咽道:“老爷,夫人,桃枝没有爹娘,没有家人,是真心把你们当作爹娘敬爱的。”
她似乎少说了一句把他当成哥哥,找了一夜未曾合眼的人如是想到,于是他酸道:“既如此,爹娘不如认下这个干女儿,作为恩典。”
老夫人和蔼道:“既然如此,便让我们有这个荣幸,做你的爹娘可好?夫君,我们今日,便把桃枝认作干女儿,可好?”
“你们还来真的呀?”
沈老爷抚掌笑道:“甚好,甚好!我们不是早就想要个女儿嘛,正好,是老天爷锤炼,为我们送来一个这般玲珑可爱的乖女儿!”
老夫人附和:“夫君说得是,咱们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今日便请杭夫子主持行了大礼,也算冲冲方家的晦气。”
沈庚阻拦道:“你们两口子怎麽回事?别说风便是雨的。认干女儿便这样随意吗?”
老爷:“要你管。”
老夫人:“咱们沈家是民主的家庭,请你陈述反对意见。”
“我……”沈庚想了半天,也没办法说出个一二三,让桃枝成为他们沈家人,他应该挺乐意的。
可是心里怎麽总是有种怪异的感觉呢?
老夫人已经殷切问:“桃枝,可还记得你的生辰八字?”
小姑娘摇摇头,“只依稀记得,是在腊月。”
沈老爷拈了拈胡子,“倒真是比庚儿要小,这样吧夫人,咱们找杭夫子算一卦,哪个日子最後,桃枝便是哪日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