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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南国巨擘（第1页）

第25章南国巨擘

2003年初春，省城机场

初春的北国省城，空气里仍带着料峭的寒意。国际到达厅内人流稀疏，更衬得空间空旷冷清。顾亦辰提前了半小时到达，心神不宁地望着显示屏上不断变化的航班信息。路总电话里那句“三个人”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悬在他因资金困境而焦灼的心头，既带来一丝模糊的希望，又平添几分未知的忐忑。

当来自香港的航班状态终于变为“已到达”时，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目光紧盯着旅客出口。人流开始陆续涌出，熙攘嘈杂中，他的视线很快捕捉到了三个熟悉又绝对意想不到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是路天明，精神看起来比在深圳家中时好了许多，穿着一件质料考究的咖色夹克，步伐从容，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而走在他身旁的那位长者，瞬间攫取了顾亦辰全部的注意力。

那人年纪与路总相仿，约莫六十上下，但身姿更为挺拔，穿着一件剪裁极其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脖颈间围着一条低调的暗格纹围巾，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茍，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他的眼神锐利而沉稳，通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久居上位丶历经风浪後沉淀下来的威严与气度，那是与路天明的豁达随和截然不同的丶属于真正商业巨子的强大气场。顾亦辰在深圳多年，虽未直接打过交道，但对粤省商界顶尖人物亦有耳闻，眼前这位长者的面容，与他记忆中某个如雷贯的名字迅速重叠——

广州信渊集团董事长，沈信渊！

广东地産界排名前十的巨头之一！

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入顾亦辰的脑海，让他瞬间怔在原地，血液仿佛都凝滞了一瞬。路总带来的，竟然是这位人物？

而稍稍落後他们半步的，竟是沈星玥！

她今天的打扮与往日那种极具攻击性的明艳大相径庭，换上了一身质感高级的珍珠白色针织套装，外搭一件浅燕麦色双面羊绒大衣，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後，妆容清淡雅致，显得格外温婉娴静，甚至透着一丝难得的书卷气。然而，她天生的骨相美和优越的身段，以及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自信，依然让她在这略显灰暗的北方机场大厅里，耀眼得如同明珠般夺目。

震惊丶疑惑丶难以置信……种种情绪在顾亦辰心中翻滚。他万万没想到，沈星玥竟然有着如此惊人的家世背景！他们是什麽关系，父子？叔侄？更没想到，她会把这号人物弄到北方来！路天明和他们又是啥关系？

路天明也看到了他，笑着招手。三人走近。

“亦辰，等久了吧？”路天明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神情自若，仿佛只是带来两位普通朋友，“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广州信渊集团的董事长，沈信渊沈董。老沈，这就是我常跟你提起的，顾亦辰。”

顾亦辰迅速收敛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身体微躬，伸出双手，态度恭敬而不失分寸：“沈董，您好！久仰大名，我是顾亦辰。欢迎您莅临北方！”他的声音稳定，带着由衷的敬意。

沈信渊的目光如同精密仪器般落在顾亦辰身上，那目光并不咄咄逼人，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审视感，从上到下，快速而全面地评估着。他并没有立刻握手，在这短暂的丶令人倍感压力的沉默後，才缓缓伸出手与他交握，嘴角牵起一丝淡淡的丶意味不明的笑意：“顾总，年轻有为。天明没少夸你。”他的声音低沉有力，带着清晰的粤语口音，每个字都像是经过权衡。

“沈董过奖了，是路总一直提携我。”顾亦辰谦逊道，目光下意识地转向一旁的沈星玥，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把握称呼和距离，气氛有片刻的微妙凝滞。

沈星玥却主动对他微微颔首，唇角勾起一个标准而疏离的商业化微笑，语气平静无波，仿佛两人只是最普通的合作夥伴：“顾总，又见面了。”她巧妙地将一切可能的情感涟漪都隔绝在这句客套话之外。

“沈总。”顾亦辰也立刻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态度，点头回应。

去往北方小城的车上，顾亦辰亲自驾驶着分公司成立後新买的别克商务车。路天明坐在副驾，沈家父女坐在後座。

车辆驶出机场高速，路天明笑着打破了车内的沉默，解释道：“亦辰，没想到吧？我和老沈，三十多年前在广西，一个炮兵连里蹲过一个战壕，一起挨过炮轰，是过命的交情！星玥呢，是老沈的宝贝千金，十年前这丫头片子非要不靠家里，自己跑深圳去闯荡，倔得很！我这当叔叔的，可不就得在暗地里帮着照看一二嘛？”

这番轻描淡写的解释，如同拨云见日，瞬间解开了顾亦辰心中关于路天明与沈星玥深厚关系的所有谜团，也让他对沈星玥如今在商场上展现出的能量和手腕，有了全新的丶更深层次的认识，项目的事情也一定是她告诉的路天明。

“爸~路叔！又揭我老底！”後座的沈星玥略带娇嗔地抗议了一句，顺势自然地挽住了父亲的胳膊，轻轻靠了一下。这个细微的亲昵动作，瞬间冲淡了她身上的商界女强人光环，流露出被宠爱着的女儿态，也无声地彰显了沈信渊对她的极度宠爱。

沈信渊显然很受用，拍了拍女儿的手背，脸上露出难得的丶极其慈和的笑容，但当他转回头看向前方时，语气立刻恢复了商界巨擘的精明与直接：“顾总。”

“沈董您太客气了，叫我小顾就好。”顾亦辰立刻从善如流。

“嗯，小顾。”沈信渊不再寒暄，切入正题，“听星玥和天明说，你正在搞一个新材料的生産项目？遇到了一些资金上的困难？”他的问题单刀直入，没有任何迂回。

“是的，沈董。”顾亦辰握紧方向盘，知道真正的“考试”开始了，他必须抓住机会，“项目前景和市场我们都非常看好，核心技术也已经初步打通。但目前最大的瓶颈确实是前期投入巨大，尤其是在核心生産设备上，必须依赖进口，单台报价就在两千万人民币左右。算上厂房丶土地和流动资金，总投资预估超过五千万。目前国内的银行和投资机构对这类高技术重资産项目，态度都比较谨慎。”

“嗯，这个投资规模，确实不算小。”沈信渊点点头，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土地呢？当地政府是什麽态度？有什麽优惠政策？”

顾亦辰一边开车，一边将开发区领导的口头支持丶土地优惠价格丶税收减免政策以及最关键也最致命的——审批流程缓慢丶银行融资需要以立项为前提——等情况，坦诚而清晰地阐述了一遍。他没有刻意夸大困难，也没有隐瞒现状，语气客观而务实。

沈信渊听得很仔细，随後的问题开始变得愈发深入和犀利：“技术壁垒到底有多高？能保持多久领先？下游目标市场是哪些？竞争对手情况摸清了吗？你的团队股权是怎麽构架的？……”

他的问题如同连珠炮，涵盖技术丶市场丶管理丶财务各个层面，每一个都精准地切中要害，显示出其深厚的商业洞察力和老辣的评估能力。这绝非闲聊，而是一场在移动车厢里进行的高强度丶高效率的初步尽职调查。

整个过程中，沈星玥一直安静地侧头看着窗外北方旷野的风景，仿佛一切与她无关，只是一个单纯的陪同者。但顾亦辰透过车内後视镜，能偶尔捕捉到沈信渊侧头看向女儿时，那严厉目光中一闪而过的丶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奈与宠溺。他能把这位商界大鳄请到这北方的苦寒之地，本身就已经是最有力的表态。

抵达小城时，已是日暮时分。顾亦辰提前安排好了当地最好的宾馆。

晚宴设在宾馆附近一家名为“桃花源”的炖品店，环境清雅私密。包间内，秦思涵与苏晚晴早已等候在此。

当顾亦辰引着路天明丶沈信渊和沈星玥三人进来时，包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结，又迅速涌动起无形波澜。

秦思涵立刻起身，脸上是她一贯的冷静得体，带着职业化的微笑迎上前：“路总，沈总，一路辛苦。”她的目光与沈星玥有一瞬的交汇，彼此眼中都闪过一丝心照不宣的复杂意味。

而苏晚晴，在看到光彩照人丶气质高华的沈星玥，以及那位不怒自威丶气场强大的长者时，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双手微微交握在身前，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紧张和局促，像一株含羞草，悄然收拢了叶片。她与这个环境，与眼前这些人，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壁垒。

沈星玥的目光快速扫过苏晚晴，在她那身略显朴素的衣着和不安的神情上停留了不足半秒，便客气地移开，对秦思涵笑了笑：“秦助理，又见面了。”她的态度拿捏得恰到好处，既不显热络，也不失礼数。

三个女人，三种截然不同的美与气质，在这间暖色调的包间里，形成了一个微妙而紧张的三角磁场。眼神交错间，有好奇，有审视，有比较，有太多无法言说的信息在空气中无声碰撞丶流淌。

落座後，路天明再次笑着隆重介绍了沈信渊的身份，并特意点明了他与沈星玥的父女关系。这番话，更像是说给在场唯一不明就里丶显得有些紧张的苏晚晴听的，意在化解尴尬，也将沈星玥那令人震撼的背景轻描淡写地铺陈开来。

宴席间，话题的主导权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沈信渊手中。他依旧问了很多问题，但氛围比车上稍显轻松。他语气平和地向苏晚晴询问本地的生活成本丶人文环境，向秦思涵了解分公司内部的管理流程丶员工状态。这些问题看似闲聊，实则都在从侧面印证和补充他从顾亦辰那里得到的核心信息，全方位地评估着这个项目落地的综合土壤。

顾亦辰抓住机会，更为详细丶也更具激情地向沈信渊阐述了项目的宏伟蓝图丶技术优势丶团队决心以及对未来市场的判断。

路天明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不时插话补充，极力为顾亦辰背书，语气中充满了对晚辈的欣赏与信任：“老沈，我跟你交个底，我这辈子看人没走眼过几次，亦辰绝对是干大事的！这个项目，技术含量高，符合国家大势，只要资金能到位，成功率极高！你们信渊集团现在地産做得大，实力雄厚，也该考虑布局未来，转型升级了。星玥在深圳的贸易公司做得风生水起，不就是你走的一步先手妙棋吗？”

沈信渊慢条斯理地喝着汤，听着，大多数时间只是微微颔首，不置可否。但从他镜片後专注思索的眼神和偶尔微眯一下的动作可以看出，他听进去了，并且正在脑海里飞速地进行着权衡与盘算。

他看看眼前这个虽然难掩疲惫但眼神灼亮丶思路清晰的年轻人，又看看自己身边那个眼高于顶丶从未对任何异性假以辞色却偏偏为此人费尽心思的女儿，心里已然如明镜一般。这个叫顾亦辰的年轻人，有胆识丶有能力丶有远见，能让自己心高气傲的女儿和眼光毒辣的老战友如此看重，绝非池中之物。但他也一眼看出，顾亦辰和自己女儿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微妙而坚韧的屏障，而那层屏障的源头，很可能就来自于对面那个始终安静温婉丶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北方女子。

商业是商业，感情是感情。沈信渊一生纵横商海，对此分得清清楚楚。

宴席接近尾声，沈信渊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目光投向顾亦辰，终于说出了今晚最具分量的一句话，声音平稳却不容置疑：“小顾，你这个项目听起来，有点意思，但也确实是个硬骨头。”

他略作停顿，看着顾亦辰瞬间绷紧的表情，继续道：“明天上午，带上你所有的项目资料，市场分析丶技术报告丶财务报表丶还有那份《可行性研究报告》，来我住的地方，我们详细谈一谈。”

他没有说投，也没说不投，甚至没有表露任何倾向性。但这句话本身，就像在漫漫长夜中划亮的一根火柴，虽然微弱，却足以给陷入绝境丶几乎看不到出路的顾亦辰，带来了黎明前最渴望的那一丝光亮与希望。

晚宴在一种看似和谐实则各怀心事的氛围中结束。顾亦辰送三位贵客回宾馆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