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下,悟峒山,长亭内。
“你竟然敢出现在她面前,对她说出那样的疯言疯语!”华服的男子暴怒地吼着,手里紧紧攒着美人的衣襟,将之狠狠击撞到亭柱上。
“咳咳咳……”银发的美人咳出一丝血,露出一个娇艳的笑容。
“九天子,我劝你还是松手吧。我尊你是客人,才不动手。否则,就凭你这身凡胎□□,怎能奈何得了我?”
帝和身形一僵,将美人放了。缓缓地垂下了手。
美人顺了顺了紫袍的褶皱,手指捋着银发,冷笑道:“你那麽着急地让她回宫,是怕我伤她吧?放心,对于那种毫无仙根的废物,我是不屑于亲自动手的。”
“沉殷!”帝和眼中聚满怒意。
“以前只是听得传闻,以为是什麽绝色佳人,能把我们骄傲的九天子迷得鬼迷心窍,此番一见,不过如此而已,啧啧。”并不理会他的怒意,诡仙自顾自地说道,嘲笑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敢伤她半分!我——”即刻被打断:“你能把我怎样?要记住,你现在可不是什麽九天子,没有任何仙法。”诡仙沉殷阴柔地笑道:“只有一张老了不少的脸。”说着,拿起折扇就要擡起男子的下巴——
“啪!”帝和一把将那折扇打飞了出去,厉声道:“你所为何来?”
沉殷不恼,轻一弹指,那扇子便自己飞回袖中。收起笑容,他阴沉地看着帝和:“关于我们那笔买卖,有三件事要告诉你。”
“说!”
“这第一件事,”诡仙眼中寒意甚浓,徐缓开口:“七七四十九劫,你这最後一劫,便是劫在这栖陆妖山。”
高大的身影猛烈地震颤,似乎支持不住般,猛地跌坐在石凳上。
“你居然还在自欺欺人?为惩戒你的因情丧志,天帝老头为你设的可都是战劫。其实你早就察觉到最後一劫是那栖陆山了,不是吗?”沉殷阴柔一笑,继续道:“只不过那山也是你宝贝小妖女的命,灭了山,就等于灭了她。若不是因为她,去年你早该踏平屠戮了那妖山!”
石凳上的身形冰冷僵硬,纹丝不动。许久,空洞的声音才传来:“还有呢?”
“至于第二件事嘛……说来惭愧,小仙在此先给九天子赔罪了。”说罢,沉殷竟是向着帝和行了个大礼,“小仙学艺不精,有愧师门。保你千年记忆,已是法术耗尽;为了留这第十世记忆,便折了你的阳寿,损了你的康健,所以这一世,你活不过三十五岁。”
“啪嚓!”男子面前的石桌竟是被生生劈开,化作两半,在尘烟中倒落在地。
眼眸中浮现出令人惊骇的神色。他牙关紧咬,痛苦恼恨地看向沉殷。
诡仙丝毫不惧,完全无视眼前的景象,平静地道:“我沉门向来只做自愿买卖。你可别忘了,留你的记忆,已是逆天之举。使用这种仙法,会有折命减寿的後果也是明明白白写在契约里的。你对此可是心知肚明!前九世不也是一生病痛折磨的短命鬼吗?这一世不过又少了几年而已。刚才那声道歉我也只是客气,可别太拿自己当回事!”
男子的右掌开始滴血。
“而这第三件事,要想让我告诉你,是有条件的。”盯着那血,诡仙戏谑一笑:“这条件嘛……早就听说你现已是封地为王,在这人间也是何等尊贵。不如带我回你宫中,让你老友我也同享这凡界的荣华富贵!”
“你好大的胆子!”帝和双目赤红,猛地起身,滴血的大掌狠狠扼住诡仙的脖子——
他对手中人的恨意早已决堤,但脑子闪现的仍然还是那抹娇小的身影——采采,采采尚还以为这诡仙是个女子,方才狠心离开时她已是哭了,如果再将他带入宫中,她该如何做想?而自己又不得将真相告知于她!
“你……咳……你可要……想……清楚了。”就算被用力掐着,沉殷依然是扯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怎样她会……更痛苦?是,咳……是让她以为你……新宠幸了一位美人,还……还是让她知道……咳……你为了记住她……已将仙命当与我沉门……若栖陆山此劫不破,四十九劫未满……一旦凡尘寿尽,你便是……神魂俱陨,灰飞湮灭。”
帝和倏地松开手,诡仙瘫倒在地。
他心底腾起无边的绝望。如果让采采知道天牢里的那笔交易,她怎会受得了?!
抚着胸口大喘着气,沉殷擡头望向面前石塑般僵直的男人,阴沉道:“十五日後,便是你人间生辰。你派轿来这悟峒长亭,迎我入宫。一旦入宫,这第三件事,我自会告知你。”
男人仍是一动不动,目光似铁地盯着他。
诡仙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神色莫测地笑望着他:“你当我真稀罕你那人界宫殿?若无我每夜渡与你仙气扶助,一旦过了三十四岁生辰,你便会病势冗沉,再也不起,到时想什麽都是无望。”说完,狂笑一声,将折扇一转,便消失在亭外淅沥的雨雾中……
这一晚,帝和在山间听着雨声,在石凳上坐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