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揉了揉眼睛,刚刚睡醒,大片大片的日光打进新生的瞳孔里,不客气,不关照,吓得它又要躲。
你用手背配合着它,把一双眼睛都藏了起来,不再被太阳虚伪的光明刺痛。
“我、我太困啦。。。”
听见他说的话,脑中的一处死火山、内部开始翻涌,却不滚烫,跟阳光比起来,居然只是温热。
温暖喷涌而出,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该说什么话,想起来你们为什么来这里,你为什么在这里,坐在树荫下,双膝屈起来,手放在膝盖上,只有尾椎抵着身后的树干,上身却靠着压着自己的腿,手臂交叠当枕头,别扭成这样也睡得酣足。
没错,你睡得很好,但你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庆祝的事,最近你总是想睡就睡,晚上伴着虫鸣、望着星星睡,白天随便找棵树、找垛草,比商场里死贵死贵的席梦思睡起来还舒服。
还没人赶。
除非不得不走,或是太阳下山、或是该吃饭、或是蚊虫围起来了,总得有个什么不得不的理由,你才会被叫醒。
“回去了吗?阿耶?”
老人今天不去田地里,尽管上午你们还是就近找了一块田,他也还是拿着锄头,只有豆沙包归你管着,特意找摊主多拿的塑料袋里装着两个,两个都是你的——本来也是给你买的,甜腻腻的红豆沙陷,只有你爱吃。
但在来的路上你三口一个全吃完了,还好全吃完了,看完他挖蚯蚓作饵,再想吃也吃不下了。
见过你挑食的人说你娇气,说城里来的妹叽就是不一样,你阿耶脾气出了名的好,不跟他们生气,又是他想着法找你爱吃的,更不可能说你有问题。
“没事、没事。”
他总是笑着说,没事,没问题,谁的不是都不是,谁都没有不是。
你却嘴巴一撇,眼一横,扭头就走,走了还要撂下一句:“关你什么事。”
还故意说的普通话。因为你乡话说得撇极了,经常被附近的小孩说、被你更常住在这里的哥哥姐姐说、被这些明里暗里开着玩笑挑你毛病的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说。
说你还不如不说,不说他们的话。
给你气个半死。
不说就不说,谁稀罕!
然后你就只跟阿耶说你的混血乡音。
李鲤,你不是后来脾气才变坏的,你从小就是个气性很大的女生,但那个时候还没人告诉你,女生不该有这么火爆的脾气,更没人把你没吞进肚子里的委屈,叫坏脾气。
“哎呦,脾气大的不得了,以后谁敢要。”
他们总是不依不饶,不肯被个人小鬼大的孩子落了面子,明知对面的人不会顺着她说,明知这番话在那孩子的爷爷耳朵里听了不会叫人顺心,还是要说。
不一样是在闹脾气?
但个人只管个人的事,他只说你的:
“脾气大、脾气大好!脾气大主意也大,将来有出息!”
李鲤,你该知道的。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没想用这个词逼你做什么,他从不逼你做什么,就连大热天陪他一起去挖蚯蚓做鱼饵,去蚊子多的池边钓鱼,也是你自己要去的。
相反,他叫你在家里,吃冰棍,吹风扇,别跟,反正你不喜欢钓鱼。
你一如既往地犟嘴,跟大人唱反调:
“我不钓,我看你钓。”
是的,你的脾气不仅坏,还很怪,自己不爱动,连坐在那边守着鱼竿几乎一动不动都不乐意,但你心甘情愿地、坐在一边,看别人做这些你不会亲力亲为的事。
他也不说你懒,说你沉稳,耐得住寂寞。
“长大一定有出息。”
话把你耳朵磨出了茧子,你见惯不惯,没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