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强的气管横向剖开之后,完全符合这些描述。至于那颗牙齿的脱落,判定并非是暴力导致。
在证实是牙齿脱落导致窒息死亡之后,李蕙娜看上去颇为意外,显然这在她的预料之外。
她快速眨了几下眼睛。
而快速眨眼通常是消化信息,大脑加速运转思考的表征。
江进趁机问:“你知道他掉了一颗牙吗?”
李蕙娜迟疑了一瞬,摇头。
正是这一瞬,江进进一步证实猜测:“那么在这之前,你以为他的死因是什么?”
李蕙娜思考了两秒,说:“喝酒喝死的。”
“在自首之前你就见了律师。你也是这么告诉他的?”
李蕙娜没有直接回答:“这个和你们有关系吗?我有权不回答。”
“你是有权。那你的律师知不知道刘宗强曾经呕吐过?哦,这个问题你也可以不回答。”
人做错选择,往往是主观判断的一念之差。
聪明的人会多想,多考虑几种可能,特别是利弊方面。
现在的李蕙娜正处于精神高度紧绷、敏感的阶段,对她来说当下的“利”只有一个,就是判决。所以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是奔着尽可能减少刑期的角度思考。
然而任何事都经不起细琢磨。
江进的话听上去很自然,但在李蕙娜心里,她和警方是对抗关系,她不会认为江进只是随口一问,反而会过度猜测这里面是否有暗示。
为什么江进要要多次提到律师,还有脱落的牙齿和呕吐?
会不会是因为,如果律师事先就知道这些,给出的意见就会完全不一样?江进就是想知道这一点,对吗?
事实上,李蕙娜曾对罗斐提过呕吐的事,罗斐也给出过可能性,说如果是昏迷不醒的人呕吐,可能会发生气管窒息的现象。
李蕙娜想了一圈,这样回答:“我没说过。”
“喝多的人呕吐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没说。”
“可能是忘了。在我看来,他就是喝多了。”
江进笑了下。
这种笑容令李蕙娜越发疑神疑鬼。
难道她的回答有破绽?江进发现了什么,还是说因此证实了什么?
就在李蕙娜心神不宁的时候,江进话锋一转:“实验室那边处理过很几次哽死的案例,大部分都是意外,也有少数是人为导致。吸入异物的种类很多,可能是食物、泥沙、糖渣、糖块、花生米、药物颗粒。不过牙齿还是第一次发现。你知道什么样的人最容易发生这种意外吗?”
李蕙娜只是看着江进。
江进说:“癫痫病患者、小孩和老人,还有酒醉者。”
李蕙娜接道:“刘宗强喝多了就会吐,从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可次数多了总会有意外发生,这次就是。”
江进又道:“至于人为,多见的是强|奸案、杀婴案。”
提到最后三个字,李蕙娜表情中浮现出明显的排斥:“对小孩子下手,简直不是人。”
而这一刻,李蕙娜想到的正是刘宗强将女儿往地上摔的画面,眼底浮现出毫不遮掩的恨意。
江进审视着这一切:“哽死的机制是引起呼吸障碍和大脑缺氧。之所以经常出现在这两类案件中,就是因为受害人有一个共性:受害者和加害者相比,力量悬殊。婴儿根本无力反抗,而强|奸案中的女受害人一般都是身材比较瘦弱,力气比较小的女性。不过你这个案子比较特别,刘宗强清醒的时候力气很大,但他喝醉了,还醉得不省人事,这时候就处于任人宰割的状态。”
“你是什么意思?”李蕙娜问,“他喝多了就会吐,是我能控制的吗?”
江进问:“那么那颗牙齿呢?”
李蕙娜停顿了一秒:“那也不是我让它掉的。”
“牙齿即将脱落的时候,通常需要一点外力。对于松动的牙齿,人会习惯性地用舌头舔。刘宗强在案发前那几天有没有这样的动作?”江进比着嘴唇,又道,“就在这个位置,如果他舔舐牙齿,上嘴唇会有鼓起,还需要颌骨的配合,看上去像是在嘬腮。”
李蕙娜看着江进,再一次快速且小幅度地眨眼,随即眼睛往左看:“好像有。”
江进点了下头:“我记得你当时踹了刘宗强一脚,你说踹在胸口,但是没用力。你确定是胸口吗?”
李蕙娜明显一愣:“当然是,不然能是哪里?你们在怀疑是我把他的牙齿踹掉的?不是我!”
这话落地,她又反应了两秒,又道:“就算是我踹到他的脸,我也不知道那颗牙会掉进气管里啊。我那是正当防卫。何况我根本没有踹他的脸。”
“你说得没错,如果你真的踹到他的脸,导致牙齿脱落,堵塞气管,这的确是正当防卫。因为你从主观上没有杀人意图。”江进解释说。
李蕙娜张了下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江进又道:“不过你自己也说了踹的是胸口。如果是用脚蹬踹面部,即便没用多大力气,留下淤痕的可能性也会比较高。可法医报告上没有体现。”
接下来江进又说了几句分析,不过李蕙娜一直在走神,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的思路还沉浸在刚才那个瞬间,有些后悔,有些懊恼,仿佛错过了最佳时机。
如果她刚才认了,接下来会怎么样?
刘宗强因为喝多了,被踹后倒在地上,加上酒精作用,令身体反应不敏感,气管进了异物也没有明显抵抗,更不要说呼救了。所以她才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问题,这才错过最佳救助时机——会是这样的走向吗?
“李蕙娜。”
李蕙娜一下子清醒过来,诧异地看向江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