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在你这儿洗澡舒服,”江淮低头对她笑,水太热,他眼尾一片洇染的红,嘴也红,衬得皮肤更白,“松竹这方面不如你。”
那是周月第一次听见李松竹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见李松竹,台上的昆剧演员就是她。
上海积攒了一天的暴雨终于在一阵细细绵绵的雨夹雪後倾盆而下,廊檐上雨水穿成珠帘,周月望着雨幕下的廊亭想,原来门槛高是怕南方连绵不绝的雨水漫延进来。
再看门外的人,其实也看不见人,就只有红灯笼底下一片影子,一动不动,要不说狗仗人势呢,周月低下头看碗里的蟹粉豆腐,是跟狗一样,没有命令就一下都不敢坐,一口都不敢吃。
身边骨瓷碗和勺子轻碰发出脆响,江淮埋着头吃饭,他本来就话少,在饭桌上更沉默,八仙桌摆满了菜,可他的筷子也就夹那麽几筷子离他最近的菜,远的连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
“小袁,去吧。”他喝一口鱼羹,周月想声音这麽轻,谁听得到?可门口的影子一眨眼没了,她低头吃一口蟹粉豆腐,都凉了。
“不爱吃蟹?”
“爱吃,”周月拎着勺子对身边人笑,“但下午吃了两笼蟹粉小笼,有点吃不下了。”
“嗯,”江淮放下筷子,周月也放下,利索地拿过桌上的金丝边眼镜递过去,这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应当是让江淮很满意,对她笑笑,说:“不吃了?走吧。”
“好。”
两人一前一後地错开走,江淮在前,周月在後,沉默地穿过廊亭,像穿梭在花果山水帘洞,总也走不完。
好不容易走出去,她看见了月洞门外的海棠树下站了几个人,一男三女,男的用烟头点了一张白纸,火舌比海棠花都艳丽夺目,他猛地用手握住,引得三个穿旗袍的年轻女孩一阵尖叫,再松开手,一星灰烬都没有,掌心蹲了一只小白兔。
“啊啊啊!怎麽变的怎麽变的?”
女孩儿们激动得又笑又叫,雀跃地蹦蹦跳跳,高跟鞋哒哒响,像小鹿。
但男人不说话,就笑着摇摇头,这次他是真的在笑了,左边唇角扬得高高的。
“啊你好坏啊!”一个个子高的女孩儿胆子也大一点,也热烈一点,不轻不重在男人胳膊上捶一下,她的同伴见状立马推她一把,捂着嘴娇俏地笑,“你是想说你好帅吧!”
“去去去!”
男人低头笑着看她们,像没看见江淮和周月,把小兔子递给高个子女孩儿,又引来一阵尖叫,“再见。”他哑声说,回头走到车边,在江淮和周月之前打开後排车门。
江淮没说什麽,连看都没看那几个人一眼,等到了车上才似笑非笑从车窗往外看,欠身用手套啪啪猛扇几下男人的後脑勺,边扇边咬牙切齿地骂:“还没开春丶还没开春呢!”
周月哪儿见过他这个样子,眼睛睁得老大盯着他,可他扇完了就笑了,靠在皮革座椅上端详男人的後脑勺,“想要哪一个?说话!”
男人倒是没被他吓到,似乎见怪不怪,两手搭在方向盘上笑着摇摇头,“谢谢江总。”说完发动汽车,黑色的劳斯莱斯像鱼一样在迷离夜色中无声潜行。
“没关系的,男人有女人很正常,”江淮望着雨夜里的霓虹,迷离得像油彩融化了在车窗上流淌,“但还是那句话,女人玩玩就行了,就算要玩也给你找个干净的,那几个都叫人玩烂了,不值钱。”
周月趴在车窗上看道路两旁的月季花,被雨水浸泡得更鲜艳,在黑夜中夺目如火焰,但她见过了海棠,层层叠叠的花瓣透亮,像粉色丝绸,还是海棠花漂亮。
“是,江总。”男人说。
下了飞机也还是他开车,江淮说先送周月,开到的时候夜空已经泛蓝,天边透光。
车子停在一棵樟树下,就在她住的那栋楼旁边,凌晨三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鹧鸪凄厉的啼鸣,“小袁,去抽根烟吧,我和周小姐也休息一下。”
“好的江总。”男人下了车走远,背对他们低头,擡头时水蒙蒙的烟雾在他身边缭绕,江淮闭目眼神,周月咬着嘴想把话咽回去,可末了还是没忍住,小声说:“江总,您先回去休息吧,我也上楼去睡了。”
“过来。”他闭着眼柔声说,周月交叠的两手握得发白,还是坐过去,下意识瞥一眼窗外,男人还是背对他们抽烟,夜深露重,他被朦胧的雾包围,隐约能看见背影,高大,身姿笔挺,这身高站在浴室的镜子前……
她没办法再想下去,江淮一把捏着她後脖颈就把她按在腿上,鼻尖重重磕在金属皮带扣上,一丝血腥味蔓延,他手指插进她发间轻轻揉,“同样的话为什麽总要我说第二遍?”
“乖一点,嗯?”他掐着她下颌把她脸掰起来仰视他,细长的手指塞进她嘴里来回轻刮她牙齿,还带着不知名的沐浴露幽香,呢喃道:“解开它,帮帮我。”
“江总还有外人在。”周月撑着座椅想起来,却被他死死按住,“一条狗而已,怕什麽?”手掌揉捏她後脖颈,不知是说她还是说守在外面的人,笑声却温柔,说:“还是你也嫌弃别人用过?没关系的……”他轻哄,“我洗干净了的,你也洗干净了嘛,我们都洗干净了。”
……
“嘶,”他闭着眼仰头畅快淋漓地哼叫,眉心的朱砂痣和细长的眉毛蹙在一起时有一股阴鸷的戾气,“当心啊,”他睁开眼低头欣赏,爽得声音发颤,“你牙齿好尖,像小猫。”手掌在她下巴和喉间摩挲,另一手揉进她发根里死死按住她後脑勺,车窗紧闭,男人颤抖的闷哼透过车窗隐隐传来,在夜色里回荡,周月一阵阵地作呕,眼泪流了满脸,泪眼朦胧间她看见深蓝的天空里缭绕的烟,沾着水汽,在车窗上蒙了一层水雾,他力气大得惊人,一手就禁锢住她挣扎的头和手……
他松开手的瞬间周月推开他,推开车门冲出去,一出去就摔倒在地,从脚心到大腿根儿都冰冷发麻,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又跌倒,再爬起来,头也不回地冲进漆黑的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