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一片死白的灰雾後却有如波光粼粼的小溪和随风飘荡的柳树一般温柔的爱意,他在笑,笑得像放学後的夕阳,像黄昏时筒子楼里飘出的饭香……
“别哭,”他裂开嘴笑,丝丝缕缕的气息微弱得快听不见,“糖葫芦吃不吃,我去给你买。”
“星星,星星……”周月杜鹃啼血一般哀鸣,血从嘴角渗出。
他死死盯着她,像爱也像恨,像要决然赴死也像乞求她不要弃他而去。
可最後的最後,这两个问题他都选择了前者。
他释然地笑了,像六岁第一次睡在她身边时那样,手垫在脸下,迷恋得发傻了似的看着她,很慢地眨一下眼,嗫嚅着小声说:“我爱……”
可最後一个字他还是没能说出来就被扔下了悬崖,聚集在暗无天日的深潭里的鳄鱼们一拥而上,尾巴扫出激烈的哗哗的水声……
整个山谷回荡着女人的狂吼和惨叫,像深渊里万千只冤魂攀着悬崖峭壁而上,直冲云霄,恶鬼们低下了头,没人敢看她,或许连他们也怕厉鬼索命。
周月飞扑向悬崖,却再一次被铁链勒着脖子拽回去,呕出的鲜血在空中渲染了一片血雾。
“江淮!江淮!”她眼眶崩裂,血水顺着眼角流淌,凄厉地尖叫着支棱起身体看向沙发上的人,“江淮我杀了你!我杀你全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我要把你!”
“碎尸万段!!”
狂风大作,雷声隆隆,裹着山谷的回音如厉鬼夺命般席卷而来。
江淮死死盯着她,嘴角的笑像刀刻上去的,看她在电闪雷鸣中发根渐渐变白,那白色像血液一样顺着发丝流淌,流到一半失去了生命力,一半黑一半白。
她匍匐在地,断了指甲的手狠狠抠进砂石地里,血液在土里慢慢洇开,白发披散一地,“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我不行……”
天空乌云密布,似乎是上天都悲愤填膺。
可突然间一切都停了,风停了,远处轰隆的雷声也停了,趴在地上的女人直起身,不骂了也不叫了,嘴里嘀嘀咕咕地说些什麽,一边说一边困惑地挠头,挠了一头血,指缝间全是扯下来的头发。
她挠了一会儿忽的又停下了,似是豁然开朗,眼睛亮了,仰起头望着天,任风吹散她一头白发,轻声说:
“星星这是死了啊星星。”
没人敢说话,连呼吸都忘了,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战战兢兢看向江淮。
江淮端着茶杯,眯起眼屏息凝神地盯着周月,盯着盯着突然扔了茶杯跳起来,一个箭步跨到她面前,抡起胳膊就把她扇飞出去,要咬断舌头的牙齿也一道飞出去,连着血肉滚落在地。
人们目瞪口呆,眼看着茶杯碎了一地,茶水溅的到处都是,有反应快的赶紧冲上去手忙脚乱拿了布塞进周月嘴里,一左一右按着她,任由江淮抡圆了胳膊扇她耳光,一下又一下,血水染红嘴里的布,直到她彻底没了意识,软绵绵地倒在地上。
江淮停了手,仰起头气喘吁吁往後退几步,带血的手颤抖着撸一把头发,垂眸望向地上已经不动的女人。
他不动,没人敢动,所有人都安静如鸡,直到有人拨开人群走过来。
那个人有三只眼睛,额头上那只眼睛半闭着,像死鱼眼一样灰白,直愣愣地瞪着前方。他旁边跟了一个巨兽一样的大块头,身後还跟了几个人。
三只眼看看江淮,再看看地上面目全非的女人,耸耸肩,“江先生,我看到这个女人还没有死。”他笑着说,语气轻蔑,粗黑的手指比划一个连接的手势,“如果还想和我们合作,江先生还要多一点诚意。”
江淮歪头看着他,呼吸渐渐恢复平稳,茶色镜片後笑容和善,点点头,“放心,这点诚意我还是有的。”
说完他还是看着那东南亚人,手伸到身边人的腰间拿了枪,咔嚓一声上膛,低头对着周月的头扣动了扳机……
轰隆隆的枪声在空谷间回荡,和第二枪的回音交织在一起,三只眼的第三只眼已经飞了出去,和大半个脑壳一起。
闪电划破夜空,三只眼身边的大块头上一秒还在欣赏血泊中脑袋开了花的漂亮女人,下一秒就软绵绵倒下了,颈动脉插了一把细小的柳叶刀,他没意识到廖杰已经站在他身後,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意识到主人死了。
剩下的人只是些虾兵蟹将,没有本事,死得也无声无息……
“谢军,”江淮小声说,“去看一眼。”
被他叫到的人脸色惨白,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再上来时仓惶地看一眼地上的女人,再看一眼江淮,结结巴巴道:“吃,吃干净了江总,全吃干净了。”
“好,尘埃落定。”
江淮扔了枪,这枪只开了两次,一次是处理叛徒,一次是铲除对手,一箭双雕,他赢得彻底。
廖杰站在江淮身後,看他拥趸的胜利者仰着头站在风中,灰白的头发被风吹乱,望向虚无的远方,再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女人,挑挑眉,无声地笑了一下。
“江总,墓碑上刻什麽?”
“爱妻,周月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