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一天没有喷香水,但身上有一股香气,和腕上佛珠的檀香不一样,是某种植物的香味,幽幽的,很淡,很清凉。
“哎呀……去看看我宝贝儿子。”
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在客厅弹钢琴的周月,把手里的花和玩具扔给徐阿姨就往天天的卧室走。
琴声停下,周月转头看向落地窗外。
正是中午,阳光晒得人醉醺醺的,深圳这个气候,正月十五都只要穿一件薄外套就好,院子里的女人就只穿了一件奶黄色的针织衫,白色连衣裙长到脚踝,一头黑发遮住了脸。
周月在倾洒进客厅的阳光下眯起眼,看见她裙底露出的轮子,廖杰站在她身旁,一边拿手绢帮她擦嘴角的食物残渣一边笑着跟她说话,而她却只望着天空没什麽反应。
一个小女孩儿背着迪士尼公主的书包在她和廖杰身边跑来跑去,六七岁的模样,奶声奶气的欢笑隔着窗户传进来,像百灵鸟的歌声,跑了一阵跑累了,扑进女人的怀抱,女人像从梦中醒来一般,低头一下又一下轻轻抚摸女孩的额头和鬓角的绒毛,从周月的角度都能看见她因笑容鼓起的脸颊,一阵风吹过前庭,红色的灯笼随风飘荡。
“元宵节,团团圆圆哦!”江淮转眼间抱了天天出来,声音由远及近,走过周月走到沙发边坐下,在天天脸上亲一口,笑嘻嘻挠他的小肚皮,“姆妈今朝喂侬吃奶了伐?肯定没,对伐?(妈妈今天喂你喝奶了吗?肯定没有,对吧?)”说完擡眸看周月还没褪去青紫的脸,顺着她的视线望一眼窗外,低头做一个斗鸡眼的表情,逗得天天咯咯咯笑。
他把天天抱起来,举高高再放下,再举高高,举在空中,仰起头笑着端详他还看不出长相的小脸,轻声说:“唉……可怜啊,出生的时候三斤都不到,你妈连口奶都不给你喂,你妈记恨爸爸,连带着你也恨,看人家一家三口团聚都不愿意跟咱们爷俩团聚。”
天天什麽都听不懂,咿呀咿呀对他笑。
周月不再看窗外,低头弹完了一首《致爱丽丝》,再弹《月光》,《星空》……江淮就抱着天天玩儿,给他在客厅地上组装了新买的火车,小火车呜呜呜地绕着轨道开,钻进隧道,再吞云吐雾地钻出来,逗得小家夥开心得发疯,但孩子精力毕竟有限,玩儿着玩儿着就趴在地毯上睡着了。
“徐阿姨。”江淮笑着撸一撸天天的背,唤了一声,徐阿姨就不知从哪间房里无声无息走出来,又把天天无声无息抱走了。
天天去睡了,周月也合上钢琴,天色暗了,庭院里的一家三口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客厅一片沉默,江淮在沙发上同样沉默地看着她。
“行了!”最後他笑了,一拍沙发扶手宣布,“吃饭吧,团圆饭总归要吃的。”
那一天是江淮吃斋的日子,所以以往一桌子鸡鸭鱼虾都没了,只有素斋和汤圆,周月望着碗里的汤圆和捆在桌角的银链子,一个都没吃,江淮隔着长长的餐桌坐在她对面,全白的头颅低着,吃得津津有味。
她什麽都没说,站起来,链子发出细细的叮铃声。
“坐下吃饭。”江淮端着碗,调羹和瓷碗碰撞出的声音都比他说话声音大,“别难为你身边的人。”
周月回身看一眼站在角落里的徐阿姨,干净利落的盘扣小褂和荷叶边裤子,暗纹布鞋,低垂着的眉眼没有任何多馀的表情。
周月坐下,陪江淮吃完了那一顿团圆饭。
晚饭後江淮还是和从前一样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徐阿姨给天天喂了奶粉就牵着周月去洗澡。
正月十五的烟花比大年初一还要热闹,夜空成了万花筒,噼啪啪啦的鞭炮声和人们的欢笑从遥远的山下传来,周月躺在床上,蓝色烟花在她眼里绽放又冷却,和枕头上沾了泪水的玫瑰花香一样冰冷。
“还没睡着。”身後人搂住她腰,一手撩起睡裙探进来,嘴唇蹭她头发,耳垂,蹭到脸颊时渐沉的呼吸一滞,嗤笑一声,翻身把她压在身下,烟花明灭间黑亮的眼睛满是戏谑,白发红得像血,一眨眼又蓝得像冰,“这麽想他,要不要送你下去见他?”
“可是我舍不得。”他欺身进来,眼睛在烟花残灭的光里都红得滴血,居高临下笑眯眯看她,给她看他蒙着纱布的手,“你看你把我咬的,疼死我了,每一次想起你我就觉得疼,越疼越想杀了你,在香港我是想让你死的,你死了我就再也不会疼,可最後还是派他保护你。”
“预告一下,你迟早死在女人身上。”周月咧开嘴冲他笑,他一听也笑了,“男人一辈子就两件事,干事业,干喜欢的女人,有什麽问题?”一边垂眸坏笑着看着身下,缓缓动作,一边掀起睫毛歪着头看她,眼神痴迷,“死在你身上不正合了你意?”说完叹息一声,闭起眼仰起头长长地呻吟,“你说你都这样了,我为什麽还是魂牵梦萦呢?我想了很久,是你让我疼。”
那天晚上周月一声都没吭,结束後他埋在她脖颈气喘吁吁,气息平复时说:“只要你愿意,我身边就还只有你一个,你要什麽我都给。”话音刚落,周月右手无名指一凉,艳彩蓝钻石在夜幕里熠熠生辉。
周月睁着眼到天亮,绑在床头的手和落地窗上的雾一样冰凉,他走之前帮她解开手,拿了塞在她嘴里的裙子,在她额头吻了一下就走了。
她望着太阳升起,窗户上冰雾融化,水珠顺着窗户往下淌。
“我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