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瑜手中剑不曾出鞘,微微一笑,道:“师弟先请。”
陈并星不再剥那橘子,将其往桌案上一搁,开口同林疏桐道:“他俩是极少论武的,机会难得,你可得仔细瞧着。”
林疏桐下意识也停了手上的动作,专注盯着石台正中的两人。
就坐于枕流院阵旁的漱石院学子甚至有人抽气抱怨,“景师兄始终不拔剑,是要直接认输不成?谁不知道谢照乘强?可若连一招都走不过,岂非是太丢脸?”
他们的声音或许也递上台去,却影响不得这两人。
景瑜足尖一点地面,身形陡然间拔高,飘然停在玄铁剑锋之上,借剑势轻云出岫般掠出数丈。
谢照乘的身影忽地一晃,出现在景瑜将落足处等他自投罗网,已收势不及,景瑜右腕一转,鞘上金丝拧成的饰物不偏不倚格住迫近的剑锋。
剑锋受剑鞘所限,贴着景瑜面颊堪堪划过,谢照乘偏转剑势时,景瑜已如游鱼般滑走。
陈并星曲指轻叩桌案,吸引林疏桐的注意,“如何?可瞧出什么名堂来?”
林疏桐眼瞳微动,结合谢照乘与景瑜的性情略一沉吟,道:“景师兄似乎一直在借师兄的势,像是在等着什么。”
便如岌峰高崖上独松遇雪,因枝叶葳蕤漏不下积玉,只能挺脊撑着,但如此终有极限,最后一朵雪花压下时,就会触底反弹。
陈并星牵唇笑开,轻轻点头,“景师弟从不是爱逃避的性情,不过,谁知道照乘师弟是不是也在等着呢?”
直至此时,谢照乘完全占据了上风,一袭素衣于中场翻飞,另一人只退不战,倒显得他如雪鹤孤舞一般。
袖融白雪,向风振翎,更仰首横目,恐遗落丹砂。
终于,青松绷到极致。
一朵雪花飘落。
景瑜稍稍弯腰,垂眸敛眉,五指按在剑柄上,谢照乘悠哉悠哉立在一丈外,挽了个极漂亮的剑花,剑锋轻颤着指向他。
恰于此时,一只鸟雀掠过,一片灰羽缓缓飘落。
青松背脊递出筋骨将断的涩声,下一瞬就将累它至此的积雪尽数弹出,玉沙珠屑中,一道银光迎头劈落。
银光后,滔滔剑意自山巅奔流而下,席卷整座高峰的多时积雪,放眼望去,皆是涌动茫白,疑是九天银河倾落。
这雪浪势如奔川,劲意连绵不绝。
林疏桐面色一白,五指死死捏着掌中的半只石榴,连呼吸都忘了。
谢照乘望着一息就送至身前的剑意洪流,随手斩出一剑,这一剑平平无奇,立时便会淹没在不可阻挡的雪流之下。
但须知抽刀断水水更流。
然而结果却出乎意料。
景瑜的剑被拦在三寸外,再前进不得,那汹涌剑意似是为人斩去根源,声势渐小,终至不存。
陈并星唇边的笑意更甚,他拈起橘瓣塞进嘴里,漫不经心道:“金日既出,这雪便该消融了。”
林疏桐长出口气。
景瑜轻叹一声,还剑入鞘,“原以为这一剑多少会让你为难的。”
“确然有些棘手。”
谢照乘轻描淡写如是道,也收起剑来。
景瑜哑然失笑,“也只是有些棘手而已。”
少年但笑不语,转身下台落座,重去摘那串他不曾吃完的葡萄。
景瑜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并未发觉漱石院阵中那双有些落寞的眼睛。
林疏桐殷勤为谢照乘摘葡萄,再剥去果皮送至他手中,由衷赞叹道:“师兄真厉害!”
谢照乘白他一眼,悠然享用荔枝。
瞧到最后,林疏桐脑袋里都是“拨云院某某某,请某某院某师兄指教”的声音在反复回荡。
他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
该说,不愧是拨云院?
把三院都打了个遍,只有退翳院那群医修学子稍好些。
林疏桐也从最初的兴奋,变成现在的麻木。
直到谢照乘看不下去,一句走了将枕流院的崽子们带走,才总算将他自无聊中解脱出来。
过了这半天,燕归兮也依旧没处理好事情,谢照乘只得将林疏桐领回闻雀轩去,先自己教他些东西。
稍微指点过林疏桐如何运转灵力后,谢照乘便开始教他画符。
但林疏桐仿佛于此道上毫无天分,总没办法注入灵力一笔画完,多是一半便断,画出张废符来。
谢照乘忍了又忍,额上青筋不住跳动:“这么简单的东西,你怎么就不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