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一思索,随即让人取来一摞《武经七书》放在案上,又让少年们拿起弓,在空地上操练起基础的瞄准动作。
“按宋代武学规制,本就该讲授兵法典籍、操练弓马。”
他对众人低声道,
“若有人问起,便说在此研读《孙子兵法》,练习骑射,绝不可提测图、推演之事。”
侍卫刚退出去,周崇文便小声问:
“先生,英国公是坏人吗?”
陈则宏看着少年澄澈的眼睛,轻声道:
“他是勋贵,卫所制是他们的根基,咱们要改的,就是这根基。”
少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弓——
他虽不懂朝堂纷争,却知道父亲的死与那些“克扣军饷的将官”有关,而先生要教他们的,正是对付这些人的办法。
入夜后,西暖阁的灯火亮至三更。
陈则宏将今日的教学记录呈给皇帝,桑皮纸册子上详细列明了各组的考核成绩,表现突出的少年姓名旁画着小小的五角星,周崇文的名字旁画了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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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翻到这一页,笔尖停顿了一下:
“周骥的侄子?周骥殉国前还递了军报,说‘士卒可用,制度难支’,倒是个忠烈之家。”
“这些孩子无勋贵背景,却懂边军疾苦。”
陈则宏补充道,
“宋代武学选拔子弟,便重‘勋绩之后’与‘有武材者’,咱们如今选的,正是这般人。待他们学成,便可派往边军任参谋、粮官、监守官——不直接夺权,只做实务,潜移默化推行新法。”
皇帝望着窗外的月色,指尖在御案上的“循序渐进”四字上轻轻敲击——这是陈则宏上次奏疏里的话,如今看来,倒是走对了路子。
“此事要隐秘,所需银钱从内帑出,勿经户部。”
他提笔在记录上朱批“准续办”,墨色透过纸背,
“待开春,再从边军选些白衣将校来,武举出身懂理论,行伍人才懂实务,两者要并重。”
陈则宏退出西暖阁时,寒星已缀满天空。
乾清宫的灯火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像一颗指引方向的星辰。
他回望那片灯火,又想起校场上少年们专注测绘的身影——周崇文捧着仪器时的认真,分组推演时的争执与协作,得知“破绽”时的兴奋……
这些画面在脑海中交织,忽然觉得那沉疴已久的体制并非铁板一块,总有缝隙能透出光来。
回到农桑寺,陈则宏点亮书案上的烛火。
《军制改革七策》静静躺在案头,封面上“暂搁”的朱批依旧刺目,但旁边多了今日的教学记录。
他拿起狼毫笔,在奏疏扉页添了一行小字:“种子已播,静待春生。”
烛火摇曳中,两份文书并排摆放,前者是改变天下的宏图大略,后者是脚踏实地的跬步之积。
陈则宏望着跳动的烛焰,忽然想起少年们眼中的光——那是对父辈的缅怀,是对边军的共情,更是对未来的期盼。
有这些光在,军改的路即便再长,终有抵达的一日。
窗外的寒星闪烁,仿佛也在为这悄然萌的希望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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