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奏闭上的眼睛又缓慢张开,对上杜片笺侧躺着的视线,他问:“睡不着吗?”
杜片笺缓慢地点了点头。
俞奏伸出双臂张开怀抱,柔和的目光一如垂落的月光洒在杜片笺的脸上,杜片笺微微蜷缩身子向他靠拢,枕在他肩窝里。
收拢的手把杜片笺的头发拨到旁边,将自己的项链拉出来放在他手心里,轻轻拍着他的後背问:“我猜,这句话是‘我最喜欢你’。”
杜片笺摇头,柔软的发丝让月光有了实质,撩起一阵微痒。这个回答倒是猜到了,俞奏又猜,又不是,渐渐地他能感受到怀里的人在慢慢放松下来,他呢喃:“我猜不出了,告诉我吧。”
杜片笺露出一点笑容:“不好。”
“求求你。”
“求也不告诉。”杜片笺闭着眼,带着点调皮的语气,“再唱首歌吧。”
俞奏哼了一段,正是杜片笺曾为他弹奏的曲调:“那年生日的夜晚,你为我弹琵琶,是我爱上你的时刻。”
“好晚。”杜片笺迷迷糊糊地回答。
“是吗?比你来说是不是早得多?”
“不对。”
杜片笺已经闭上眼睛,俞奏怀疑他是否听清了自己的话,随即又听他含含糊糊地要求:“再唱一首。”
第二天,纪绘声依旧没有出现。
杜片笺笃定地说:“我们被骗了。”
“目的呢?”俞奏叉子点在烟熏鳕鱼上,“利用老师把我骗来,为了什麽?”既不说要求,也不现身。
“就不可能是纪绘声骗你?”
俞奏的手一顿,擡眸看着杜片笺,认真地说:“不可能,老师不会害我的。”
杜片笺拿着餐刀的手指正测试着锋利度,锃亮的刀片映出对面俞奏的面容,含暗的目光幽幽投射回去:“这麽信任她?”见俞奏点头,他又问:“这样的人还有几个?”
“一共五个。”俞奏伸出一只手掌,每说一个名字,就折下一只手指,“妈妈,老师,医生,合夥。”说到这可疑地停顿,只有小指在竖着,俞奏托腮看着杜片笺的眼睛眯起来,在对方对卖关子的忍耐到达极限的前一秒折下小指说完:“老婆。”
杜片笺放下刀子,模仿他的样子举起右手说一个名字折一只手指,剩下小指对着俞奏:“妈妈,纪绘声,何红酣,时瑙,我。我在最後?”
俞奏听一下点一下头,歪理正解得理直气壮:“首席嘛,总要压轴出场。”
杜片笺无语地哈了一声:“算你过关。”合拢的手掌落下,越过餐盘拿过俞奏的刀子切肉,顺势说:“人少了很多。”
“也许是半夜下船了?”
“你自己相信吗?”杜片笺的刀子与盘子发出尖锐的声响,他把刀叉一齐扔进盘子里,抱臂靠在椅背上,脸色极差。
俞奏见状拿过他的盘子,一点点细致地切开,说:“我们真是上了一条贼船啊。”
“不好笑。”
“别这麽紧张。”俞奏将切好的肝脏放回他面前,“昨晚你就没睡好,再不吃东西,万一真出事,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
“要活死不了,要死活不了。”杜片笺看着一望无垠的海面,出事哪有逃跑的地方。
“那更要吃了,这可是你最喜欢的活肝,死要做饱死鬼。”俞奏又把餐盘往他面前推,想到要说什麽又开心地笑了出来,“我会比你先死吧,到时候我变成鬼还在你耳边唱:‘杜片笺,小朋友,吃饭呀’。”
这是真正的鬼哭狼嚎,杜片笺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最终化作一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离开椅背的身体坐直,拿起叉子把肝戳进嘴里:“你凭什麽你认为?”
“我比你大六岁诶,没意外就是我先死,我还先出生呢。”
“谁告诉你先来的就会先走?”杜片笺叉起一块红肝放进嘴里,狠狠咬碎,“我会让你知道,生命的长短有时会由另一个人决定。”
“……不愧是首席。”俞奏强维持着笑容,举起酒杯与他碰杯。
是夜,那诡异的铃声复又出现,且没有终止的意思。
一直忍耐的杜片笺紧绷的神经彻底抓狂,抽出枕头下的餐刀就要杀出去。俞奏勉强拦住杜片笺让他稍待冷静,自己推门出去和工作人员处理。
却不想,门後的游艇与他所想大相径庭,没有一个工作人员出现,也没有一个游客出现,整艘游艇上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
原本宽敞明亮的通道变得压抑而破旧,墙壁上是那种剥落的丶脏兮兮的墨绿色油漆,上面布满了不明污渍和划痕,在惨白的灯光照射下映出扭曲的阴影。消毒水的气味浓烈到刺鼻,却掩盖不住更深处的腐臭,似乎墙壁上是消毒水,墙壁里就是尸体。
对面客房门的位置,欧式原木门现在是一扇厚重的生锈铁门,门上只有一个狭小的,带着铁栅栏的观察窗,似乎随时都会有眼睛从里面突然瞪出来。窗下是一个铭牌,上面刻着一串号码:A11101
俞奏心里咯噔一声,转头看自己的房门,一模一样的构造,门牌号上是同样款式的号码:O111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