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要给梁颂年倒酒,梁颂年摇头拒绝,换了一杯果汁,转头对荀章说:“有时候,分开之后更能看清彼此的心意。”
荀章问:“你看清你哥的心意了?”
“看清了,”梁颂年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他真的很想做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正说着,门口传来争吵声。
“是你一直盯着他,我还没问你是谁!”
一记熟悉的洪亮声音从门口传进来,梁颂年微微皱眉,起身走出去,果然是唐诚。
唐诚正和梁训尧派来的保镖吵得脸红脖子粗,争执不下,保镖揪住他的衣领作势要推开,梁颂年连忙出声制止:“我们认识。”
保镖这才松手。
唐诚跟着梁颂年走进酒吧,歉然道:“我看他站在门口一直盯着你的方向,耳朵里还戴着一个耳机,我以为是邱圣霆派过来的,怕你有危险。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多谢你关心。”梁颂年接过徐行递来的果汁,顺势送给唐诚:“话说,你怎么在这里?”
唐诚摆手说不喝,想回答,脸色又有些局促,只飞快地看了梁颂年几眼,“我能单独跟你聊几句吗?”
梁颂年一愣,说:“好啊。”
他们站在酒吧后门的空地上。
梁颂年今天穿了一套挺括的纯白夹克套装,柔软的发丝垂落了几绺在额前,看起来清隽又矜贵。放在平时,唐诚和他这样的富家少爷不可能有交集,但血缘似乎在冥冥之中牵引着。
他犹豫再三后开口:“我有一个弟弟,五岁的时候失踪了,我找了他很久。”
梁颂年怔住,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
“后来我才知道,他没有失踪,是被我爸偷偷卖给别人了,一直到我十八岁,我爸去世的那天,他才把当年买家的身份告诉我。”
梁颂年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呼吸乱了频率。
“办完葬礼,我就找过去了,但买家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还说他们从来没买过孩子。不管我怎么问,他们都不说。”
唐诚望向梁颂年,“前天一出院,我回了趟老家,翻出我妈藏在柜子最底下的一张照片。”他从口袋里拿出照片,递到梁颂年面前:“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看,但我绝没有攀附你的意思,我只是很想知道——”
他的话没说完,梁颂年已经拿走了照片。
是一张全家福。
小小的他坐在母亲的腿上,穿着松垮的背心,仰头张望,手里拿着一支棒棒糖,父亲一脸不情愿地坐在母亲身边,唐诚站在后面。
很多模糊的、依稀的、被他刻意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被这张照片轻易唤醒,
他的手腕不自觉地发抖,半晌才抬头望向唐诚。
耳边惊响琼姨那句有口无心的——
细细看的话,三少你和他还有点像。
是像的,尤其是眼睛。
只是唐诚这些年生活得太辛苦,风雨磋磨,眉眼总耷拉着,眸色也暗淡,远不如梁颂年光鲜亮丽,乍一看仿佛两个世界的人。
“还有就是,我弟弟也是特殊血型。”
这句话如同石子掷入湖面,荡起一圈又一圈涟漪。
其实梁颂年以前幻想过很多次与亲生父母重逢的时刻。
他信誓旦旦地对梁训尧说,如果哪天他的亲生父母找上门来,他一定会居高临下地说:“多亏你们,我才能过上这样的少爷日子。”说完就毫不留情地转身,让海湾一号那几个凶神恶煞的保安把他们赶出去。
然而这一天真正到来的时候,他的喉咙竟然干涩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知道你现在的身份,也知道你肯定很怨恨我爸妈,我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想确认我的弟弟过得好不好。如果你是,我就放心了,以后就不找了,我绝不纠缠。”
梁颂年问:“你去哪里找的我养父母?”
“在西边,靠近温楠港口的一个小渔村,男人叫蒋国坤,妻子姓……姓邹,名字我倒记不清了。”
梁颂年轻声说:“邹碧蓉。”
“是,是这个名字。”
梁颂年惊讶于自己竟然还记得,甚至脱口而出,他以为十六年过去了,他该把那短暂的渔村生活忘得一干二净才对。
原来没有忘。
原来都藏在记忆深处。
所有信息都对上了,他找到亲人了。
曾经在梦中几度排演的认亲剧情,就在这样一个稀疏平常的日子里猝不及防上演了。
梁颂年看着手中的全家福,心中没有恨也没有喜,没有悲也没有怨,只有说不出的惘然。
良久,他问唐诚:“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唐诚反问他:“你过得好吗?”
梁颂年该如何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