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狐蕃离只觉得喉头紧,一股怒意与心疼交织的情绪涌上心头。
“幸好,大人现得及时。”
容容轻描淡写地带过了获救的过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棋子,“自那以后,便觉得,其实涂山挺好。账本不会吃人,棋盘也不会关笼子。外面的世界固然广阔,但,或许这苦情树下的一方天地,更为自在安稳。”
她巧妙而委婉地拒绝了。
但是令狐蕃离明白她的意思。
没有直接说不,却用一段尘封的往事,砌起了一堵无形的高墙。这不是不信任令狐蕃离的能力,而是某种深植于内心的、对未知危险的本能规避。她早已习惯了将所有风险和变量都掌控在计算之内,而山外的世界,变量太多。
令狐蕃离看着了她眼中那一闪而逝的波澜,明白了她的顾虑。他心中虽有失落,却更多是理解与疼惜。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展颜一笑,那笑容冲淡了方才略显凝重的气氛,也让他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显得柔和了许多:
“是蕃离考虑不周了。容容说得对,涂山很好,苦情树下更是天下最安宁之所。”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抬头望了望透过枝叶洒下的、变得有些灿烂的阳光:
“说起来,今日似乎是道盟的七夕佳节。”
容容微微一怔,似乎才想起这个日子,眯眼笑道:
“哦?是吗?涂山不过人间的节日。怎么,蕃离有心仪的女子,要赶着去送巧果?”
她的打趣让令狐蕃离耳根更热,他摇摇头,神情变得有些郑重,又带着几分少年人的笨拙。他从腰间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个同样朴素的小木盒。
“我不知涂山不过七夕。”
他声音低了几分,双手将木盒递了过去,“但此去,不知何时能归。此物……是我闲暇时自己雕的,手艺粗糙,不堪入目,更不敢用好木料糟蹋了。只是……聊表心意,望莫要嫌弃。”
容容看着他难得局促的样子,眼中掠过一丝真正的讶异。她接过那毫不起眼的木盒,打开。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根木簪。
簪体是常见的桃木,打磨得还算光滑,但细节处能看出雕琢者的生疏和小心翼翼。簪头被雕成了一朵简朴的五瓣花形,每一片花瓣都似乎用了极大的耐心去勾勒,虽不精致,却透着一股全神贯注的用心。
这确实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甚至有些拙劣。但以令狐蕃离的年纪,以及他平日忙碌涂山内阁上下而非雕工的事实,能做出这样一件成品,其中花费的心力可想而知。
容容静静地看了那木簪几秒,脸上惯有的浅淡笑容慢慢沉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真实、更柔和的神情。她抬起眼,看向对面紧张得几乎要屏住呼吸的少年,忽然莞尔一笑,那笑容如春风拂过湖面,漾开真实的涟漪。
“很好看。”
她轻声说,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我很喜欢。”
她伸出手,指尖掠过鬓角,轻轻解开了束的丝带。霎时间,如同翡翠瀑布流淌而下,柔顺光泽的绿色长披散下来,衬得她白皙的肌肤愈剔透。
她将那只木簪递还给令狐蕃离,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眼中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狡黠的期待:
“既是七夕赠礼,那便有劳蕃离,替我绾上可好?”
令狐蕃离彻底愣住了。他没想到容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握着那根还带着她指尖微凉温度的木簪,他的手心有些冒汗。为女子绾……这是极其亲近之人才会做的事。
他看着容容鼓励的、带着笑意的目光,深吸一口气,压下狂跳的心和微微颤抖的手,站起身,走到她的身后。
鼻尖萦绕着她间清雅的香气,如同初春的嫩叶与晨露混合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拢起她丰厚柔滑的长,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成年男子的体型让他能轻松地完成这个动作,但内心的紧张却让他手指笨拙。
生怕扯痛了她,生怕绾得不好看,生怕……亵渎了这份突如其来的亲密。
容容却似乎浑然不觉他的紧张。她重新将注意力放回了棋盘上,仿佛身后只是一位技艺娴熟的型师。她执起一枚白子,轻轻落下。
“该你了。”
她的声音依旧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棋局对弈时的专注。
令狐蕃离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他一边努力与手中的青丝和木簪“搏斗”,一边将目光投向棋盘。黑白局势瞬间映入脑海。
他略一思索,开口道:“左上星位,三之十七,扳。”
容容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依言伸出纤纤玉指,替他落下了黑子。她的应对随即而来。
令狐蕃离一边艰难地试图将头绾成一个稳固的髻,一边继续口述:“右下小目,七之四,断。”
容容再次落子。
一场奇特的博弈在这苦情树下展开。她手执白子,依据他的指令落下黑子。两人一来一往,落子声清脆,伴随着令狐蕃离偶尔因为头绾得不顺而出的极轻的吸气声,以及容容几不可闻的低低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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