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过身,将擦拭好的碗叠放整齐,后背轻轻靠在冰凉的井沿上,目光温和地看向眼前这个如同弟弟般、正被情愫折磨得不知所措的少年:
“但我知道,你东方月初,自始至终,从未因她的冷漠、疏离或是任何形式的拒绝而真正退缩过。你的心意,是真挚的,是热烈的,是不掺任何杂质的。它如同执着扑向火焰的飞蛾,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有些笨拙,有些不计后果,但那份一往无前的勇气,那份数年如一日的坚持,本身就在光热。这份心意本身,就是最有价值的东西,它定义了你东方月初是一个怎样的人,与结果无关。”
他稍微停顿,让这些话在东方月初心中沉淀一下,然后才继续道,目光变得有些悠远,仿佛穿透了眼前的院落,看到了涂山更深层的东西:
“至于大当家心中的事……月初,你要知道,活得太久的存在,无论是人是妖,心中都难免会有沉重的背负。有些伤痕,烙印在灵魂深处,需要极长的时间去愈合,或者等待一个特定的契机,才能坦然示人。她不愿说,或许是因为时机未到,或许是因为那伤痛太深,深到连轻轻触碰都需要莫大的勇气,揭开它,可能会引连她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浪潮。”
说着,令狐蕃离叹了口气。
“你需要做的,不是急于探究那秘密究竟是什么,也不是试图强行撬开那扇紧闭的门。而是通过你的言行,你的陪伴,你的成长,让她逐渐相信,无论那门后藏着怎样的黑暗与过往,你都有足够的耐心在门外等待,都有足够坚实的肩膀,在她愿意的时候,去分担那份沉重。”
东方月初愣愣地听着,眼中的迷茫如同浓雾,并未因这番话而完全散去,但躁动不安的心绪似乎被这沉稳的语调抚平了一些,找到了一丝落地的踏实感。他沉默了片刻,低着头,用脚尖无意识地碾着地上的一个小石子。
忽然,他话锋一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跳跃式的、试图转移话题亦或是寻求类比慰藉的思维,猛地抬起头,凑近令狐蕃离,压低声音,脸上换上了一副带着些许促狭和好奇的神情,问道:“那……蕃离哥,你和容容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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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蕃离擦拭最后一个碟子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东方月初像是瞬间忘记了自身的烦恼,抓住了什么有趣的把柄,嘿嘿低笑起来,眼睛亮晶晶的: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小子,藏得深!你看容容姐的眼神,跟看我、看听池、看别人都不一样!那里面有光,有关切,有……嗯,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和纵容!虽然你平时总是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但每次提到容容姐或者她出现的时候,你周身的气场都会柔和下来!”
“容容姐对你也是,表面上好像总是在算计你,跟你讨价还价,一副奸商嘴脸,可每次你遇到危险或者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她总是第一个出现,算无遗策的背后,分明就是最紧张你的那个!你们俩啊,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玩那种‘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的游戏!”
他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观察入木三分,用手肘碰了碰令狐蕃离的胳膊,好奇地、带着几分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劲头追问:
“蕃离哥,别打岔,说说看,你是怎么想的?你对和容容姐的未来,有什么具体的打算?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我看你们相处,默契是没得说,可总觉得好像还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看不见的什么东西似的。”
未来?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令狐蕃离的心湖中漾开了圈圈复杂的涟漪。他沉默了。手中的碟子早已被擦得光可鉴人,纤尘不染,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只是下意识地重复着擦拭的动作,目光抬起,越过东方月初充满好奇的脸庞,投向了院中那棵在渐盛的晨光中枝叶舒展、绿意盎然的老槐树。
他与容容之间……交织着无数次的互相扶持、心照不宣的默默守护,以及那份在藏书阁顶,她独自一人见证他承接那沉重“天命”的特殊羁绊……情感的藤蔓,早已在岁月的滋养下,悄然蔓延,深入骨髓,如同暗流在心底深处汹涌澎湃。他清楚地知道那份悸动与牵挂是什么,也隐约能感受到来自容容那边的、同样克制而深沉的回应。
然而,这份情感,却被理智、被各自肩上沉甸甸的责任、被那条他所选择的、通往“大一统”理想、注定布满荆棘、迷雾与未知险阻的道路,小心翼翼地约束着,禁锢着。
他该如何打算?在那条看不到尽头、甚至可能最终需要他付出一切的道路上,他能否许她一个清晰而安稳的未来?一个远离算计、阴谋与牺牲的,只属于他们彼此的平凡未来?
还是说,如同现在这般,维持着这种微妙而珍贵的平衡,彼此成为对方最坚实的后盾与精神支柱,在风雨来临时有处可栖,却谁也不去轻易捅破那层象征着关系彻底改变的窗户纸,以免打破现有的稳定,带来无法预料的变数,或是……让这份感情成为彼此的软肋与负累?
这些问题,盘旋在他的心头,沉重而庞杂。他没有答案,或者说,答案本身就如同一把双刃剑,远非此刻这个宁静的清晨,能够轻易言说、承载得了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窗纸上的树影似乎都移动了几分。
令狐蕃离才仿佛从悠远的思绪中被拉回现实,他轻轻放下手中那只早已被擦得温润的碟子,将它稳稳地叠在那一摞干净的碗碟之上。
然后,他转过身,抬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力量,拍了拍东方月初那略显单薄,却内蕴着惊人韧性的肩膀。他没有回答任何关于自身情感与未来的问题,那个话题如同一个无声的禁区,被他巧妙地绕了过去。他只是看着东方月初那双依旧带着些许困惑,但更多是被好奇心暂时占据的眼睛,语气沉稳而肯定,带着一种历经世事般的通透,和兄长般的真诚鼓励:
“月初,别想那么多,无论是关于我的,还是关于你自己的。船到桥头自然直。重要的是,遵循你的本心,做你认为对的事,成为你想要成为的人。我相信你,以你的执着和赤诚,总有一天,你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毫无畏惧地去到大当家面前,对她说出你心中积攒了多年的、最真挚的心意。而到那时,她也一定会听到,会看到,会明白——眼前这个曾经需要她庇护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足以与她并肩,值得她托付未来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的话语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又像是一种坚定的信念传递。东方月初怔了怔,望着令狐蕃离深邃而平静的眼眸,那里面有一种让他安心和信服的东西。
随即,少年眼中残留的阴霾似乎被这番话语驱散了一些,他用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焕出一些惯有的、充满活力的光彩,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嗯!蕃离哥,你说得对!是我又钻牛角尖了!我不能自己先泄气!路还长着呢,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
看着东方月初那如同雨后初晴、重新变得明亮起来的表情,以及那恢复了部分生机的眼神,令狐蕃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容。他不再多言,端起那摞洗得干干净净、在阳光下泛着微光的碗碟,转身,步履平稳地向屋内走去。
阳光愈明亮,将他挺拔的身影在青石板上拉得长长的,轮廓清晰。
而那关于自身情感的、未曾宣之于口的沉默,则如同一个深刻而复杂的无声注脚,伴随着井沿边残留的些许水渍和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东方月初那几声沉重的叹息,一同留在了这个平静、温馨,却又暗涌着各自心事的清晨。
小院重归宁静,只有槐树叶还在不知疲倦地沙沙作响,仿佛在默默记录着这红尘俗世中,少年情愫的烦恼与成长,以及那份深埋于心底、更为隐忍克制,却同样炽热的情感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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