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没赶上趟。
李水根到许家的时候,堂屋长凳上已经坐满人了,闹哄哄的。
长凳旁边的簸箕上,也堆满了东西。
一小篮鸡蛋,半包芝麻饼干,一捆老棉布,一捧鲜摘的三月泡……连煮熟的鸡肉都有一小碗。
李水根摸摸怀里揣的梆硬米饼,“……”
他们村这些个老东西,好东西挺能藏啊。
“村长,你咋个来了?这会子可没有哪家的鸡跑错鸡笼,也没有狗撵人,没得矛盾要处理。”王三姑婆的大嗓门,引来满屋子哄笑。
李水根淡定把米饼放进簸箕,“下次你家的猪再要去拱了谁家菜园子,你可别找我来。”
又是一屋子笑声。
这会子来的人多,堂屋左右两条大长凳都坐满了,李水根也没去跟大家伙挤,直接往最里间敞开了门的房间走。
房间里也不冷清,老李头、老八一个坐床边一个靠桌边,俩唾沫横飞给床上的人说芋头地的奇事儿。
老李头今年六十二,一个中山帽头上戴几十年,帽沿变形碎边了都不舍得换,村里代销店就是他家开的。
老八是许家右邻,刚五十出头,家里小辈全都跑外边去了,剩下他们两口子搁家照顾两个生病的老人。
最后,李水根视线落在木床上,眼里闪过讶异。
前几天他刚来探望过。
那时候的许耀林脸色苍白嘴唇泛青,眼睛像蒙了一层灰一样浑浊暗淡。
说难听点已经死气上脸。
可是现在,垫着枕头靠坐床头的人,嘴唇的青退了,眼睛聚起了神采,脸上也开始恢复血色。
李水根几乎要怀疑,这个许耀林跟前几天他来探望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不过短短几天功夫,变化也太大了。
又似乎,他重新看到了以前还身体健康的许耀林。
温和,儒雅,一身骨子里散出的书卷气。
别人说话时他永远耐心倾听,眼角眉梢挂着温和浅笑,就算不说话,也惹人注目。
李水根站在门口,静静看那个含着微笑的男人,眼底浮出水光。
他这老兄弟,是捡回一条命了?
“你们可别说我迷信,我就觉得小苗儿这娃娃有大福气,是我、不,是咱整个村子的福星!
“要不咋那么凑巧,她一来,咱就攀上好运了?往前几十年,凤凰屯啥时候出过好事?
“六哥,我老八今儿在这放句话,你可要把小苗儿养好了,不然我跟你急!
“我真跟你急!”
老八说着说着,抹泪了,“你们不知道,我前儿从芋头地回来,当时真的,备好绳子准备上吊了。
“我不是怕苦怕穷,家里也没到没米下锅,可就是——
“难熬啊,太难熬了。”
房间热闹气氛落下来。
闹哄哄的堂屋似乎也安静了许多。
男人隐忍的呜咽,便显得更清晰。
他的心情,房里屋外的人都懂。
他们这帮老家伙,啃过树皮,挨过动荡,哪个不是从苦里淌过来的?
甚至他们这里大半人的年纪,比新华国还要老。
后来社会改革了,国家经济开始腾飞了,他们却没能迎来好日子。
守着这贫瘠的土地,忍着骨肉生离,这就是他们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