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防事变
初雪落在刑部衙署的青瓦上,簌簌声响混着卷宗翻动的沙沙声,江青捧着暖炉站在父亲书房外,银灰褙子的暗纹被窗棂漏进的天光染得愈发清晰。江文渊升任刑部尚书已三月,案牍上的卷宗堆得比青州时更高,鬓边的白发却似被这场初雪衬得添了几分精神。
“青儿进来吧。”父亲的声音带着疲惫,却难掩凝重,“边关八百里急报,冬防军饷二十万两在押送途中失窃,陛下命我三日内牵头彻查。”
江青推门而入,暖炉的热气撞上案头的寒墨,腾起细碎的白雾。她瞥见卷宗上“辅国将军府”的朱批,指尖不自觉收紧——辅国将军虽被软禁天牢,但其党羽仍在朝中盘根错节,军饷失窃的时机未免太过蹊跷。
“父亲觉得,是将军馀党所为?”她将暖炉放在父亲手边,目光落在案角的密信上,那是烟雨楼刚送来的,字迹潦草却透着急惶:“聚宝山庄异动,赵虎亲掌守卫。”
江文渊揉了揉眉心,绯色官袍的袖口沾着墨渍:“赵虎是将军的心腹副将,军饷失窃当日,他正好以‘巡查边防’名义离京。”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让顾淮从旁协助,大理寺掌刑狱,他查案最是缜密。”
提及顾淮,江青的指尖微暖。自青州案结後,他暂掌玄甲营整肃军纪,虽因父罪被降职为大理寺丞,却将积压的冤案厘清大半,朝堂上下都赞他“铁面无私,惊才绝艳”。前日在宫墙外偶遇,他青灰官袍上沾着霜雪,正带着衙役查封将军党羽的府邸,眉宇间的意气风发比青州时更甚。
“晚些我去大理寺送卷宗。”江青将密信折好藏进袖中,“顺便问问顾大人的查案思路。”
大理寺的庭院积了薄雪,红梅在寒风中开得正艳。江青穿过仪门时,正撞见顾淮从刑房出来,青灰官袍上沾着些雪沫,手中拿着卷账册,指尖在“军饷入库记录”上轻划:“江姑娘来得正好,这账册有问题。”
他侧身让她进书房,炭盆的暖意驱散了寒气。案上摊着边关地图,朱笔圈出的“聚宝山庄”旁批注着“粮草囤积异常”,字迹刚劲如刀刻:“赵虎的离京文书是僞造的,他根本没去边防,而是回了聚宝山庄。”
江青取出密信递给他,指尖与他接过信的手不经意相触,两人都像被炭火烫了下,慌忙收回。她望着他专注读信的侧脸,烛光在他睫毛投下浅影,想起青州瀑布後他说“守本心”时的坚定,心头微动。
“今夜我去聚宝山庄。”顾淮将信拍在案上,青灰官袍的衣摆扫过炭盆,火星轻跳,“赵虎生性多疑,只信自己人,得有人引开守卫。”
江青点头时,已在心中换好主意。她不能让他孤身涉险——将军党羽恨他入骨,定会趁机报复。“我去引开守卫。”她指尖划过案上的红梅笺,“就说刑部送卷宗,赵虎不敢不给面子。”
顾淮擡眸望她,眼底的惊讶转瞬化为了然。他从墙上取下玄甲营的腰牌递给她:“持这个,守卫不敢拦你。”腰牌的云纹与并璧玉佩一脉相承,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亥时三刻,我在山庄西角门等你。”
夜寒风紧,江青换了身玄色劲装,将“晚晴”笛藏在腰间。聚宝山庄的灯笼在雪夜中泛着昏黄,守卫的铁甲碰撞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她亮出兵符时,赵虎果然亲自迎出来,满脸堆笑却眼神阴鸷:“江姑娘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家父让我送军饷失窃案的卷宗。”江青故意放慢脚步,指尖在袖中捏着枚银针,“听说赵将军近日操劳,特意带了些安神汤。”说话间,眼角馀光瞥见西角门方向闪过青灰身影,心下安定。
赵虎接过卷宗的瞬间,庄内突然传来喧哗,火光冲天而起。他脸色骤变,拔腿就往内院跑:“有刺客!护好粮仓!”
江青趁乱绕到後院,积雪在靴底发出轻响。粮仓的地下密室藏在假山後,暗门的锁是将军府特制的云纹锁——与黑石工坊的铁柜锁一模一样。她取出“晚晴”笛按动机关,笛身弹出的铜匙正合锁芯,“咔嗒”轻响後,密室的寒气扑面而来。
密室里堆着木箱,打开竟是银锭闪烁,账本摊在箱上,“军饷转私库”的字迹刺眼。江青正抄录关键页,身後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翻身躲到木箱後,却见顾淮举着火折子走进来,青灰官袍上沾着雪与血:“守卫已引开,快拿账本走。”
两人对视的瞬间,火把的光照亮彼此眼底的默契。顾淮将账本原件塞进她怀中:“我引开追兵,你带账本回刑部。”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半枚云纹令牌,“这是玄甲营暗线的信物,若遇危险,凭它调动人手。”
江青接过令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笔批案丶挥剑练刀磨出的痕迹。她望着他转身冲向密道的背影,青灰官袍在火光中如一道闪电,突然明白他的“惊才绝艳”从不是虚名,而是危难时的挺身而出。
雪夜的风卷着红梅香,江青揣着账本往庄外跑。身後传来刀剑相击的脆响,她知道顾淮正为她争取时间。玄甲营的暗线已在庄外接应,看到令牌时齐声行礼,她翻身上马的瞬间,听见庄内传来熟悉的笛声,清越的调子穿透风雪,正是青州常吹的“归雁”曲——他在报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