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害怕!
她听兄长说过陈皇後的下场,天子对卫皇後若有似无的疏离,她害怕那深不见底的宫廷,害怕成为帝王手中一件随时可能被厌弃的玩物。
她爱舞,她只懂舞!她知道兄长将她当作一只精心调教的雀,只为博取帝王一笑。
可她不愿啊!她想在万衆瞩目下尽情地舞蹈,她想用舞姿征服所有人的心,她想听到真诚的喝彩,而非谄媚的奉承!她不想做任何人的笼中鸟!
她望向窗边那位醉眼朦胧却仿佛洞察一切的俊美青年,目光灼灼,充满了无声的祈求:您能帮帮我吗?求您。
霍彦仿佛透过李小妹,看到了他的姨母。
深宫的姨母穿着一身华服,刚出月子,还要被王太後叫出来陪着。
仿佛看见无数个女孩,身不由己。
他没有直接回答,只是从腰间解下一枚小巧的鎏金令牌,轻轻抛向李小妹的方向。令牌落在她身前的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跳得很好。”霍彦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凭此令牌,我允你日後在这里登台献艺。跳得好,自有丰厚酬劳,足以养活你自己。”
他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洒脱不羁,又随手解下衣间一枚价值不菲的羊脂白玉带鈎,抛给仍跪在地上的李延年,“李兄大才,所作新曲旷古绝今,吾甚爱之。此物,聊表心意。”
李延年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复杂难看。霍彦这番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将他妹妹那颗原本认命的心彻底搅活了!
但霍彦随即笑着,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语调,“攀附于我,难道不比攀附那深宫更自在些?我保她,无人敢欺。只要她舞艺精进,前程自有保障,岂不比做那朝不保夕丶仰人鼻息的笼中鸟强上百倍?”
攀附这个权臣!
李延年眼神剧烈挣扎,显然被霍彦描绘的另一种可能所打动。
然而霍彦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虚虚一擡,止住了他即将出口的话,笑容带着几分疏离。
“打住!慎言!”
李延年满腔话语被堵了回去,只能无奈又带着一丝怨怼地瞪着霍彦。霍彦坦然回望,眼神清明了许多,“李兄何必如此?我知你爱妹心切,欲为其谋一世荣华安稳。可你选的那条路,通向的那个人,真的会如你这般真心怜惜她丶珍视她麽?”
他目光扫过李小妹,“你看她,鲜活灵动,有着无尽的勇力,如朝露般纯粹美好。她的舞姿,是天地间的大美,本该在更广阔的天地间绽放光华,而非困在金丝笼中,只做一只供人赏玩解闷的雀鸟。”
李延年沉默了,脸上的挣扎之色更浓,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颓然低下头,“……容小人,再想想。”
霍彦满意地笑了笑,拎起酒壶,脚步略有些虚浮地向更高处的观景露台走去。
“你慢慢想。此乃令妹之事,我绝不干涉。”
声音随着身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李小妹望着霍彦消失的方向,怔忡片刻。
忽然,她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站起身,就在这空旷的戏台上,迎着窗外透进的月光,独自旋转起来。水袖如云,身姿如柳,舞步愈发奔放洒脱,带着一种挣脱束缚的热烈。
她知道世事艰难,知道兄长所想,只是她不知道这位位高权重年轻君侯为何眼中总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与悲凉,为何在笑时,眼角却泛着微红。他拥有常人难以企及的一切,可他似乎……很难过。
後来,这位成为了闻名大汉的舞蹈大家的女子,也始终未能参透那个夜晚霍彦眼中的深意。但她永远记得他的话。她勇敢地选择了自己的路,在舞台上尽情绽放。正如他所言,她有勇力,她的生命,就该在属于她的天地里,热烈地绽放。
霍彦独自坐在露台边缘,背靠着朱漆栏杆,对着长安城的万家灯火,一杯接一杯地独饮。
楼下,新的丝竹声又起,一出新的折子戏开场了。锣鼓喧天,唱腔高亢,演绎着别人的悲欢离合。
夜风带着凉意,吹拂过他微烫的鬓角和散落的几缕发丝。
就在这时,戏楼厚重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夜风灌入,吹动了一楼悬挂的纱幔,也吹散了部分喧嚣的乐声。
霍彦似有所感,下了楼站在二楼,醉眼朦胧地向下望去。
在灯火阑珊与戏台光影的交界处,他看见了一张脸。一张素面朝天,未施半分油彩的脸。带着他无比熟悉的丶此刻却布满怒意的神色。
他在高高的楼上,他在喧嚣的台上,隔着鼎沸的人声与迷离的光影,目光骤然交汇。
然後,霍彦清晰地听到了那道穿透所有嘈杂丶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耳边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怒火。
“霍彦!你给我滚下来!”
大司马骠骑将军发出了最後的通牒。
【作者有话说】
去病:我弟找到了,开心。大晚上喝的醉醺醺不回家,真的找打。
阿言:我就是故意的,就是让哥哥知道我想弄死刘彻,你以为就我一人想让他死吗?
去病:我就知道。
阿言:好了,知道了,分家吧!
去病:尽说这丧良心话。
去病一定先锁起来,然後把人连夜带走。
姨父不还没死吗?
我弟下毒,我弟就会治!
阿言压根儿与李蔡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