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素设休沐,每逢七日休沐一天,翌日不必上值,官员可自行在家休息。
阮笺云仍有些犹豫,正要再同他讨价还价,便听身後那人道:“你若不同意,便还是照着以前的惯例好了。”
说罢,原本搁在她腰上的手还颇具威胁意义地向下探去。
阮笺云忙抓住那只作乱的大手,被迫妥协:“那就四次,四次很好。”
她低着头,是以没看见背後裴则毓闻言唇角翘起,意味不明地眯了眯眼。
她这时还不知道,自己今夜会为方才的应允遭受些什麽。
商量妥当了,裴则毓便伸手将挂在床头的外衫取过来,披在她肩上:“走吧,去用膳。”
午膳依然是熟悉的风味,菜一入口,阮笺云便愉悦地弯起了眼睛。
明明是常见的菜式,但由裴则毓亲手做来,味道便总有些特别之处。
既叫人食欲大开,却又不至暴食,以至饭後脾胃胀痛。
阮笺云今日醒得晚,用过午膳也不觉困倦,于是便与裴则毓一道在园中散步消食。
下午则是照例窝在窗下那张榻上,无言地默默翻书,偶有感触,便随心交流一番,即便意见相左,碰撞之後亦是神思酣畅,彼此都觉得大有裨益。
晚上,经过裴则毓的明确授意,便躺在院中唯一一张躺椅上纳凉,听阮笺云讲她儿时的趣事。
裴则毓鲜少开口,更多时候,是目光柔和地望着怀中人笑吟吟的脸,通过她的话去拼凑出一个小女孩的童年。
她和外祖,感情是极深厚的。
自阮笺云记事以来,便不曾对父母有过印象。
在看到邻里街坊父母与孩子亲昵的相处时,也不是没有心生艳羡,跑去询问外祖,自己的父母在何处丶是什麽样子。
但无一例外,平日里随和宽容的小老头,闻言後却是陷入深深沉默,良久,才疲惫道:“你长大後便明白了。”
于是年幼的她,心中便种下了一颗种子。
有朝一日,自己长大了,就能找到父母丶了解父母了。
然而宁州并非外祖只手遮天,纵然他老人家再是三缄其口,阮笺云也能隐约从街坊邻里的闲话中拼凑出一二。
她渐渐长大,也逐渐能接受母亲已然病故的事实。
因着从未有过印象,知晓此事时,也不觉十分悲痛,内心只是有股挥之不去的惆怅。
似乎单方面与一个人约定好,长大之後要相见,然而却被告知那人爽约了一般。
至于父亲,更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
她从未想过离开外祖,便也歇了心思,不再好奇。
直到那一夜,她误打误撞之下,看到了那封从京城寄来的信。
信的内容短而简约,只是一些问他外祖老人家身体是否安康丶胃口好不好,精神可还矍铄一类的话,言语琐碎,如亲人之间的问候。
信的末尾问了一句,可愿意让笺娘去京城,回到她父亲的身边?
落款是婿,阮玄。
外祖知道她看到之後,把自己关在书房中一日一夜,翌日方才开门走了出来。
把阮笺云叫到身边,问她想不想去。
如同火星落进油井,曾经那些潜藏的渴望,经此一事,一发不可收拾。
怕触及外祖伤痛,这麽多年来,阮笺云从未在他面前主动提及母亲。
可有朝一日,忽然有个摆在眼前的机会,可以让素来只是一个符号的身份化为现实。
从只能在梦里跌跌撞撞追逐远去的背影,到可以真正触及她的性格丶喜好丶事迹以及人生。
阮笺云抿紧唇瓣,良久才道:“想。”
于是,她离开外祖,离开宁州,于一个风尚凛冽的春三月,只身一人到京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