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场……是不是……‘浮屿’工作室……去年冬天……那场大火?”
林晚的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带着千钧的重量,砸在死寂的空气里。她指尖的颤抖通过那冰凉的、沾着鲜血的触碰,清晰地传递给了江屿。
江屿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框,头颅低垂,墨镜歪斜地架在鼻梁上,露出下方一片死寂的、毫无生气的苍白皮肤。汗水混着血污黏在额角,他像一尊被风暴蹂躏后彻底放弃抵抗的雕塑。那只受伤的手依旧垂落在身侧,血珠缓慢地、固执地沿着指尖滴落,在深色的地板上砸开一朵朵小小的、暗红色的花。
林晚的问题悬在空中,如同冰冷的绞索。时间在压抑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爬行,只有他沉重而艰难的喘息声,和那血滴落的微弱声响,在空旷的走廊里无限放大。
终于,在漫长的煎熬后,江屿极其缓慢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那一个点头的动作,轻得像一片落叶飘零,却如同万钧雷霆,轰然劈在林晚的世界中央!她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晃,几乎栽倒。她下意识地用手撑住冰冷的地面,指甲刮擦着粗糙的材质,出刺耳的声响。
去年冬天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她的“浮屿”香水工作室,她全部的心血和梦想摇篮,在短短几小时内被烈焰吞噬!她接到消息从外地疯狂赶回,只看到一片冒着青烟的、焦黑狼藉的废墟。消防员说,起火点在隔壁老旧电路,火势蔓延极快,万幸当时深夜无人值守,没有人员伤亡……
没有人员伤亡!
这个官方结论曾是她在那场巨大灾难后唯一的、渺小的慰藉。可如今,这个“慰藉”被江屿这一个点头,彻底击得粉碎!
“你……你在里面?”林晚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撕裂的喉咙里挤出来的血沫,“为了……救我那些……瓶瓶罐罐?”她无法理解,完全无法理解!那些香料、精油、配方笔记,固然珍贵,但怎能比得上一个活生生的人?比得上……他?!
江屿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吞咽着滚烫的岩浆。他依旧低着头,墨镜遮蔽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留下紧绷如岩石的下颌线。他没有否认。
“为什么?”林晚猛地提高了声音,带着崩溃的哭腔和一种被命运愚弄的愤怒,她失控地抓住他未受伤的那只手臂,用力摇晃着,“为什么啊江屿?!那些东西烧了可以再买!配方可以重写!你冲进去干什么?!你知不知道那有多危险?!你……”她看着他鼻梁上的墨镜,看着他下巴上的擦伤,看着他滴血的手,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冰冷的潮水将她灭顶,“你的眼睛……你的嗓子……是不是……是不是因为……”
后面的话,她哽咽着,再也说不下去。答案已经呼之欲出,残酷得让她无法承受。
江屿被她摇晃着,身体微微晃动,却没有挣脱。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林晚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就在她绝望地松开手时,他沙哑到极致的声音,如同砂砾在锈蚀的铁皮上摩擦,极其艰难地响起:
“不是……为了那些东西。”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攒力气,每一个字都吐得异常沉重:
“火……很大。外面……有人说……”他粗重地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说……里面……好像……还有人……没出来……”
“他们说……是个……长头的……女孩……”
长头的女孩!
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去!她下意识地摸向自己耳后的短——五年前,她正是以一头浓密及腰的长出现在他生命里的!而工作室里,除了她自己,另一个核心调香师助理小何,恰恰也留着一头乌黑的长!火灾那天……小何本该休假,但林晚模糊地记得,小何好像跟她提过,晚上可能会回工作室拿点东西……
一个可怕的、让她瞬间窒息的联想在她脑海中炸开!
江屿冲进火海,不是为了抢救那些冰冷的香料和仪器,是因为他听到了一个致命的误传——一个“长头的女孩”可能被困火场!而那个女孩,在那一刻,在他混乱的认知里,极有可能……被当成了她!当成了那个他以为早已抛弃他、却又被他刻在骨头里无法忘怀的林晚!
巨大的震惊和排山倒海的心疼瞬间淹没了林晚。她张着嘴,却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死死地捂住嘴,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顺着指缝无声地滑落。原来那场改变一切的大火背后,藏着这样一场阴差阳错、以命相搏的误会!他冲进去,不是为了她的工作室,是为了一个他以为被困在里面的……“她”!
“所以……你的眼睛……嗓子……”她泣不成声,破碎的句子断断续续。
江屿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动作带着一种认命般的沉重。那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更多的血珠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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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太浓……太久……”他言简意赅,声音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苍凉。“出来……就……这样了。”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极其缓慢地、摸索着碰了碰鼻梁上的墨镜,又指了指自己的喉咙。一个简单的手势,却道尽了五个月地狱般的煎熬和永久的失去。
林晚再也控制不住,猛地扑上前,用尽全力抱住了他!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臂紧紧环住他宽阔却冰冷僵硬的身体,将脸深深埋进他汗湿的颈窝。她的眼泪滚烫,瞬间浸湿了他肩头的衣料。
“对不起……对不起江屿……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声音嘶哑,“我以为……我以为你早就……忘了我……讨厌我……”分手时他冷漠的“算了”,重逢时电话里冰冷的“挺好”,公寓里宣布婚讯时的决绝……所有曾经让她心碎欲绝的画面,此刻都蒙上了一层荒谬而残酷的色彩。
江屿的身体在她突然的拥抱中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几秒钟后,那紧绷的弦,仿佛被滚烫的泪水一点点浸润、软化,终于……缓缓地松弛下来。他僵硬地、迟疑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臂,极其笨拙地、轻轻地环住了她颤抖的后背。
这个久违的、生涩的拥抱,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击穿了林晚所有的委屈和伪装。她在他怀里哭得更加难以自抑,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这五年积攒的所有心碎、误会和失而复得的巨大冲击,都通过这汹涌的泪水倾倒出来。
江屿只是沉默地、僵硬地抱着她,那只完好的手,极其缓慢地、一下一下,生疏地拍着她的后背,如同安抚一个受尽惊吓的孩子。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头顶,鼻息间萦绕着她间熟悉的、混合着泪水的淡淡茉莉香——那是她一直用的洗水味道,五年了,从未变过。
走廊里冰冷的灯光无声地笼罩着他们。地上,那摊暗红的血迹在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目,像一块无法愈合的伤疤,烙印在冰冷的地板上,也烙印在他们之间这段被大火和误会彻底改变的人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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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金属门框硌着江屿的脊背,怀中是林晚压抑不住的、滚烫的颤抖和呜咽。这迟来的拥抱,像一场隔世的骤雨,冲刷着五年积尘的沟壑,却也浸泡着被大火燎原后的、焦黑狼藉的心田。他那只完好的手,还生涩地停留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指尖感受着布料下细微的、因哭泣而起伏的骨骼轮廓。空气里弥漫着血腥气、消毒水味,还有她间那缕倔强的茉莉香,交织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宿命般的味道。
林晚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一种疲惫的、断断续续的抽噎。她依旧紧紧抱着他,仿佛一松手,这个失而复得的幻影就会再次消散在黑暗里。
“所以……”她的声音闷在他的颈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苏念……她说‘未婚妻’……”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勇气,“还有……‘老公’……都是假的?是……是帮你……演给我看的?”这个猜测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如果是为了推开她,那这代价未免太过沉重。
江屿的身体在她问出“未婚妻”三个字时,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环在她背后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许。他沉默着,似乎在权衡如何开口,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沉重。
“苏念……”他终于开口,声音依旧是那磨砂般的沙哑,却少了些戾气,多了些复杂的疲惫,“是……复健师。很……负责。”他顿了顿,像是在寻找更准确的词,“她……很好。但……”
他艰难地吸了一口气,那只受伤的手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疼痛让他微微蹙眉。
“我的嗓子……手术后……恢复得很差。比……比现在……更难听。”他每个字都吐得很慢,带着一种自嘲的苦涩,“像……破风箱。连电话里……你都……听不出来。”
林晚的心猛地一揪。原来电话里那让她心碎的冰冷和陌生,并非全然是伪装,而是声带被浓烟彻底灼伤后,留下的无法逆转的残响。
“我不想……”江屿的声音更低了下去,带着一种深切的无力感,“不想让你……可怜我。更不想……让你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他微微侧过头,墨镜遮蔽了视线,但那紧绷的下颌线泄露了他此刻的难堪和脆弱。“苏念……帮我……挡掉了很多……麻烦。”他含糊地带过,“她说……这样……你能……早点死心。”
“死心?”林晚猛地抬起头,泪痕交错的脸颊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痛楚,“你觉得……我看到你这样……就能死心?江屿!你……”她想质问,想控诉,可看着他苍白的脸,下巴上凝固的血迹,还有那只无力垂落、伤痕累累的手,所有激烈的言语都堵在了喉咙里,化作一声哽咽。
“我知道……很蠢。”江屿扯了扯嘴角,那个弧度苦涩得令人心碎,“很……混蛋。”他承认得干脆,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坦率,“但我……看不见了,林晚。”他抬起那只完好的手,摸索着,轻轻碰了碰自己鼻梁上的墨镜,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我拿什么……留你?拿这副……残废的身体?拿这……吓人的……破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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