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我一样习惯把爱藏着不开口……”
歌词的碎片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与眼前这满纸无声的注视和记录疯狂地交织、碰撞。原来他不是背景板!原来这四年里,每一次她以为的沉浸创作,每一次他低垂的眼帘,每一次笔尖的游走……都伴随着这样沉默而汹涌的注视?那些旋律,那些音符,那些写在空白处的、关于她的每一个细微末节……都是他的“不说”?
咖啡馆里温暖依旧,林晚却觉得指尖冰凉,只有脸颊滚烫得吓人。她紧紧攥着那叠厚厚的乐谱,纸张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遥远了,世界只剩下她擂鼓般的心跳和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铅笔字迹,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
原来那无数个黄昏与夜晚,当她的歌声在咖啡香气里流淌时,角落里那个沉默的身影,并非无动于衷。他手中的笔,不仅记录着跳跃的音符,更在五线谱的留白处,刻下了关于她的全部细碎时光——她尾音不经意的上扬,她疲惫时微哑的声线,阳光跳跃在她梢的瞬间,甚至她唱到某一句时下意识拨弄琴弦的小动作……都被他捕捉,被他珍藏,用铅笔小心翼翼地写在旋律的间隙里。
这哪里是乐谱?这分明是一部无声的、历时四年的凝视史诗。
林晚抱着那叠沉甸甸的、承载了太多秘密的稿纸,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回了自己狭小的出租屋。雨水顺着她的梢滴落,在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圆点,她也浑然不觉。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像是要挣脱束缚跳出来。脸颊上的滚烫不仅没有褪去,反而因为奔跑和混乱的情绪燃烧得更烈。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来,将那叠乐谱紧紧抱在胸前,仿佛抱着一个灼热又易碎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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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她都在翻来覆去。
第二天是周六,咖啡馆上午不开门。林晚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像个幽灵一样在房间里徘徊。那叠乐谱被她放在书桌最醒目的位置,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她无数次拿起手机,点开那个早已存下却从未拨出过的号码——许嘉言的。指尖悬在绿色的拨号键上,却始终没有勇气按下去。
该说什么?“你的谱子忘在咖啡馆了”?然后呢?他会不会问,你看过了吗?她该怎么回答?承认自己看到了那些字迹?那无异于捅破一层维持了四年的、心照不宣的薄纱。她想象着他可能出现的反应——惊慌?窘迫?或者,干脆是冷淡的否认?无论哪一种,都让她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恐慌。
他写了那么多,却从未说过一个字。他习惯了“把爱藏着不开口”,那自己贸然的点破,会不会是一种残忍的打扰?甚至……是一种背叛?背叛了他用四年时间默默构筑的、只属于他自己的秘密花园?
林晚烦躁地抓了抓头。手机屏幕因为长时间未操作而黯淡下去,映出她此刻茫然失措的脸。
最终,她选择了最笨拙、也最安全的方式。
傍晚,她提前来到咖啡馆。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冲刷后的清新气息。她将那叠泛黄的乐谱,用一张干净的牛皮纸仔细包好,外面系上细细的麻绳,然后放在他惯常坐的那张角落小圆桌的正中央。像一个等待认领的、沉默的包裹。她在旁边放了一张便签纸,上面只写了极简练的几个字:
“你落下的。林晚。”
没有问号,没有感叹号,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符号。她把所有翻涌的心绪都压在了这最平淡无奇的五个字下面。然后,她躲进了小小的员工休息室,隔着门缝,紧张地注视着那张桌子。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被拉长的橡皮筋。咖啡馆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喧嚣声重新填满空间。林晚的心悬在半空,每一次门口的风铃响起,都让她下意识地绷紧身体。
终于,在那个熟悉的时间点,风铃清脆地“叮咚”一声。那个修长沉默的身影推门而入。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连帽衫,头似乎被外面的湿气微微打湿,显得更加柔软。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向那个角落,然后,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看到了桌子中央那个牛皮纸包裹。
林晚屏住呼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她看到他快步走了过去,拿起包裹,手指捏着那张小小的便签纸,看了很久。隔着不算近的距离,林晚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他握着便签纸的手指关节,似乎微微有些白。他站在原地,像一尊凝固的雕塑,周围的喧嚣仿佛都与他无关。
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慢慢抬起头。他的目光不再是往日沉浸创作时的放空,而是像探照灯一样,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锐利和……急切?他快地在咖啡馆内扫视,视线掠过吧台、卡座、每一张面孔……最后,那目光的射线,毫无预兆地,精准地捕捉到了躲在休息室门缝后的林晚。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猝然相撞!
林晚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脊椎直窜头顶,血液瞬间涌向脸颊,又迅褪去,留下冰凉的眩晕感。她像被当场抓获的小偷,慌乱地想要缩回头,关上门,但身体却僵硬得不听使唤。
许嘉言的眼神很复杂。有被窥破秘密的惊愕,有被物归原主的了然,但更多的,是一种林晚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浓烈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情绪——是困惑?是探究?还是……某种被压抑的、亟待确认的渴望?
他紧紧盯着她,嘴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像是要说什么。
就在这一刻,林晚残存的最后一丝勇气彻底溃散。巨大的羞窘和一种莫名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几乎是本能地,猛地后退一步,“砰”地一声关上了休息室的门!薄薄的门板隔绝了他的视线,也隔绝了那个无声对视的瞬间。她背靠着门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门外,一片寂静。没有敲门声,没有脚步声。他走了吗?他还在外面吗?他……想说什么?
林晚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亲手关上的,不仅仅是一扇门。那道无形的墙,似乎更高了。
接下来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某种奇怪的慢放键,又像是被投入了粘稠的胶水中。咖啡馆里的空气变得微妙而滞重。
许嘉言依旧每天准时出现在那个角落,带着他的笔记本电脑和新的稿纸。那叠失而复得的泛黄旧谱,再也没有出现过。他依旧低着头,专注于他的谱纸和屏幕,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点。
但林晚知道,有什么东西彻底变了。
她再也不敢像以前那样,在唱歌时随意地将目光投向那个角落。每一次站到麦克风前,她都需要刻意地调整呼吸,强迫自己将视线固定在吉他琴弦上,或者投向窗外模糊的街景。然而,即便如此,她依然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道目光的存在——不再是以前那种沉浸于创作间隙的、无意识的偶尔掠视,而是变成了某种持续的、带着温度的、甚至有些压迫感的注视。那目光像实质的触手,落在她的梢,她的侧脸,她拨弦的手指上,让她如芒在背,指尖偶尔会不自觉地滑弦,唱出的句子也失去了往日的圆润自如,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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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她心慌的是,当她终于忍不住,借着转身放水杯或是调整话筒高度的瞬间,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向那个角落时,十有八九,会撞进一双正凝视着她的眼睛里。那双眼睛总是来不及躲闪,就那么直直地撞上来,里面有来不及掩饰的专注,还有一丝被现的、带着点狼狈的慌乱。然后,他会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低下头,重新埋进谱纸里,耳朵尖却以肉眼可见的度染上一层薄红。
沉默,像一块不断滋长的霉菌,在两人之间蔓延。每一次目光的短暂交汇,都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激起无声的涟漪,却又迅归于更深的沉默。那句“你会不会也心动着但是不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悬在两人头顶的黑色问号,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林晚开始刻意延长在后台整理东西的时间,或者找小雯东拉西扯。许嘉言离开的时间也变得飘忽不定,有时早早收拾东西,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有时则磨蹭到咖啡馆打烊的最后几分钟,才慢吞吞地合上电脑。
一次,林晚在吧台后清洗咖啡杯,许嘉言走过来点单。他只要了一杯清水。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林晚低着头,将玻璃杯递过去,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两人都像触电般猛地缩回手。玻璃杯“哐当”一声,险险地立在吧台上,水花溅出几滴。
“……谢谢。”他声音低哑,几乎听不见。
“……不客气。”她的声音同样细若蚊蚋。
然后,是更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他端着水杯,没有立刻离开,似乎想说什么。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擦杯子的抹布。她甚至能感觉到他微弱的呼吸拂过吧台面。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他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了角落。留下林晚站在原地,看着那几滴溅出的水渍,心里空落落的,又沉甸甸的,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日子就在这种令人焦灼的沉默和躲闪中,滑向了毕业季。空气里开始弥漫离别的气息,校园海报栏贴满了各种毕业晚会、告别演出的通知。
音乐学院一年一度最盛大的毕业作品展演——“新声·新象”音乐会,成了毕业季的重头戏。林晚作为流行演唱方向的优秀学生,自然收到了独唱的邀请。导师对她寄予厚望:“林晚,好好选一能代表你、有分量的作品!这是你本科阶段最闪亮的谢幕!”
选歌……林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遍了手机歌单和厚厚的谱夹。那些或深情或激昂的流行金曲,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无法触动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直到她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书桌抽屉里——那里静静躺着几张复印的乐谱。是她偷偷复印下来的,许嘉言那叠泛黄旧谱中的几页。她鬼使神差地把它们拿了出来,铺在桌面上。
那些熟悉的旋律线再次映入眼帘。不同于第一次看到时的震惊,此刻再看,音符似乎都带上了温度。她仿佛能透过那些线条,看到四年里无数个黄昏和夜晚,那个角落里的身影,如何在纸上倾注无声的注视与期待。尤其是那没有标题、只有编号“no”的曲子,旋律带着一种奇特的、毫无铺垫的直入主题,却又在直白中蕴含着层层递进的深情和小心翼翼的试探,像极了某种呼之欲出又强行压抑的心事。
“我的爱没前奏像这歌……”
歌词的旋律线在她脑海中自动匹配上了谱纸上的音符。一种强烈的冲动攫住了她。为什么不唱这?唱这属于他的、也写满了“她”的旋律?这念头疯狂地滋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她找到了导师,忐忑地拿出那几页复印谱。“老师,我想唱这……原创的。”
导师是位经验丰富的音乐人,他接过谱子,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几页,眼中渐渐流露出惊讶和赞赏。“很特别的旋律走向!情感表达非常直接、纯粹,甚至有点莽撞,但技术层面又相当成熟。谁写的?我们学院的?”导师指着谱子上一处复杂的和声处理,“这里的手法很大胆,效果却很惊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