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橘依旧是为难至极的样子。
颜铃双眸唰地一亮,顿时意识到,这女孩手中绝对掌握着十分了不得的好情报,便忙不迭地在行囊里摸出了随身携带的鲜花饼。
他这回机灵了些,没像当初贿赂周观熄那样送出整包,而是谨慎地抽出薄薄一张,塞到麦橘的掌心:“你放心,我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也不会给别人说的……来,这是我阿姐烙的饼,你快尝尝,咱们边吃边说。”
麦橘低头望向手中的饼,许久后点了点头,像是勉为其难地妥协道:“其实我们的大老板的特殊喜好吧,在公司内部其实也不是个秘密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中气十足道:“他喜欢男的!”
颜铃顿时睁圆了眼。
“他不仅喜欢男的,而且偏偏只喜欢染指那些格外年轻、漂亮、干净,最美好的那类男孩子。”
麦橘视线放空,缓缓抬手,镇定自若地咬下一口手中的饼,“用的手段也是十分的不堪入目,走在路上看到年轻的男大学生,会强取豪夺囚禁在自己家中,就连有女朋友的,他也会用手段强行拆散棒打鸳鸯,除此之外,听说他还有一些独特残忍的癖好,让我现在来和你好好说道说道……”
此时此刻,卫生间内,将收获的全部“大老板信息”转述给周观熄后,颜铃的脸上已经没剩下多少血色了。
他哆哆嗦嗦,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周观熄的脸:“你说,世界上当真会有这样恶劣之人吗?”
如果忽略此刻周观熄小臂凸起的青筋和手中即将被攥碎的抹布,他的神情其实是没有太多剧烈变化的。
周观熄总算是明白,徐容方才在办公室说的“会让他打消下蛊的念头”,采取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手段了。
虽然名声被亲员工们败坏了个彻底,且这个横跨黑白两道且私密癖好特殊的大老板形象,在如今的法治社会下听起来分外荒诞,但对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岛少年而言,也确实分量十足,够将他吓得不敢再起坏心思了。
戏推到了这一步,他早已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倒不如再亲手往自己身上泼一盆脏水,一步演到位,让眼前的人彻底地死了心。
颜铃这边还存了点侥幸心理:“毕竟你之前和我说过,大老板的行程和私人信息都是机密,这些白大褂们会不会也只是道听途说……”
“可是,他就是这样的人。”周观熄深吸了一口气,蓦然开口打断了他。
颜铃的神情如遭雷击。
他嘴巴无声张了张,急切地指着面前的洗手池,语无伦次:“可是当时也是在这个厕所里,你明明和我说的是,大老板的隐私别人很难被别人打听到的啊?”
他看到周观熄静了许久。
“那时候我们刚见第一面,我自然不会和陌生人编排我的上级。”
周观熄并没有直视颜铃的眼睛,许久后开口道:“但你今天听到的一切,其实早已经是公司内无人不知的事实。”
颜铃的瞳孔一震。
“大老板出了名的手段残忍,难以接近。你想去做下蛊这样风险极大的事情,就要做好被他的保镖抓住,被他的手下报复,并且让族人也被牵连到的准备。”
周观熄转过身,看向颜铃,脚步沉稳,一步一步地来到颜铃面前:“而这种情况,甚至还是你能设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颜铃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的脸,抓紧了身上的行囊,茫然地步步后退:“最好的结果…?”
他们之间此刻的距离,随着周观熄的步伐变得愈发的近,在仅剩方寸之时,颜铃看到周观熄俯身,单手撑在了自己身后方的洗手台上。
“那我就直说了。”他听到周观熄说。
一个完全打破正常社交分寸的距离,颜铃的身子被压得微微后仰,抬眸便是周观熄近在咫尺的眉眼——这是一个兼具压迫性和审视感的姿势,他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急促起来。
周观熄自然也知道这是个如何微妙的距离,而这恰恰是他想让颜铃在此刻体验的、未来会在“大老板”身上感受到的滋味。
“你们的实力悬殊太大,而你又刚好生了一张最对他胃口的脸。”
凝视着长发男孩脸上的惊惶与困惑,周观熄冷静而精准地给出了最后一击:“最坏的结果,更大的可能性便是,在你们真正相遇的那一瞬间,成为猎物的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你自己,你明白吗?”
颜铃瞳孔一缩,踉跄着又后退了一大步—
后腰撞上了大理石洗手台的边缘,闷痛扩散,但颜铃没有出声,只是肩膀缩了一下,嘴唇颤抖着,怔愣地盯着周观熄的脸看。
“所以如果我是你,现在的我,不会再想着给他下蛊,我只会对他避之不及以求保全自己。”
周观熄的声线清晰而冰冷:“安安分分地配合研究,等待公司帮你找到你失踪的族人,最后涡斑病得到治愈,你也可以带着族人和药物回到岛上,皆大欢喜的结局,最明智的选择,不是吗?”
颜铃彻底蔫了下来。
他像是一株每天都昂首挺胸,努力沐浴到最充足的阳光,时刻绽放出最美好姿态的花。
但此时此刻,宛若被裹挟着暴雪的寒风连吹了三天,他耷拉着头,蔫巴着叶,毕竟仅凭光合作用产出的能量,已经不再足够支撑此刻的他面对这个分外恐怖复杂的岛外世界了。
他安静得甚至叫周观熄有些不太习惯——进屋的时候,他也只是默默站在门前做了祈祷,默默脱下鞋子,并默默用目光谴责了穿着拖鞋进屋的周观熄。
最后他呆呆地双手环抱膝盖,缩在沙发上不说话了。
周观熄对此并不意外,毕竟人总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某项计划难以实现的残酷事实。
他先回了书房,处理了下手头的业务。毕竟最近的工作状态,用做贼二字来形容也不为过——有些事务能勉强线上交接,但今早有个实在重要的海外会议,只能提前早起两个小时叫了司机,在颜铃起床之前错峰来到了公司。
处理完堆积的事务,周观熄揉揉眉心,吐出一口气,起身走出了书房。
天色渐暗,黄昏时分,橘调的阳光穿过落地窗洒入客厅,静谧柔美。
远远地,周观熄看到颜铃背对着自己,躺在沙发上。
像休憩时的小鹿般温顺地蜷着身子,男孩儿柔亮的长发如绸缎般散开,发尾堪堪扫过地板,被夕阳吻上了一层虚无而柔和的金边。
周观熄稍微走近了些。
他的脚步声不小,但沙发上的人依旧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还是耍着小性子生着闷气,又或许只是睡着了。
于是周观熄也没出声,错开视线,去厨房接了杯水。
回来之后,他发现这人还是静静地维持着同样的姿势躺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