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你不想回到屠门的囚笼,那你愿意当污点证人,指证你的哥哥吗?”杜文清说。
病房里死寂一片,只有心电监护仪那尖锐的警报声还在单调地丶持续地嘶鸣着。俞未争的喉咙里堵着一块滚烫的硬块,灼烧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杜文清:“你知不知道屠门在国内都犯下了哪些事情,有多少家庭丶多少孩子葬送在你们的屠刀之下。”
俞未争的眼皮重得像灌了铅:“我可以假装不知道吗?那毕竟是我的哥哥。”
杜文清的眼神骤然沉了下去,像深潭投入巨石。他伸出只手覆盖在俞未争的手背上,倏地收紧,那力道不大,却带着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决断。
杜文清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张画面黑白的照片,角度是从高处俯拍。画面的焦点,是一对触目惊心的丶扭曲变形的金属残骸——一辆几乎被拦腰撞断的黑色轿车,车身严重变形,深深地嵌在路边一颗粗大树干的凹陷里。
碎玻璃像是冰晶一样洒满了周围肮脏的泥地,在单调的黑白画面中反射着惨淡的光。
一片狼藉中,一只孤零零的沾满泥污的运动鞋,被甩在离残骸几米远的地方。
杜文清说:“你的哥哥现在在清算每个有可能威胁他的人,宋家就是一个,原因你知道是什麽吗?”
俞未争摇了摇头。
“宋之孝受不了你哥的追杀,主动归案後说了很久前秦家车祸的真相,哦,也就是时述被迫跟家人分开的那场车祸。”
杜文清微微前倾,身体在床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俞未争完全笼罩。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神奇的力量:“以宋之孝当年的能量,是断不敢招惹秦家的,没想到原来是俞未竞授意他去做这件事的,所以……你们家很早就欠了时述。”
“俞未争,还有那些无辜死掉的人们,每一克粉末,每一颗药丸都沾着血!”杜文清的胸腔剧烈起伏着,眼眶微微发红,那里面翻涌的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切肤的悲恸,“他们连恨谁都不知道!”
他直起身,将那份沉重的指证笔录连同一些刺目的照片,一起重重拍在俞未竞的手上,纸张的边缘摩擦着皮肤,带来一种粗糙的痛感。紧接着,俞未争的手里被塞了一支金属外壳的钢笔,金属的寒意瞬间刺入骨髓。
“签了它。”杜文清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回旋的馀地,只剩下最终审判般的冷酷。
俞未争低下头,视线艰难地聚焦在摊开的笔录上。
右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带动着那支冰冷的笔在纸页上划出无意义的丶断断续续的黑色线条。
杜文清用他寒星般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俞未争颤抖的手,盯着那份决定命运的空白签名栏。
笔尖终于落了下去。
他的手骤然脱力,钢笔“啪嗒”一声掉落在白色的被单上,滚出道刺目的墨痕。
那份指证笔录上,“俞未争”三个字丑陋地伏在去签名栏里。
俞未争的力气瞬间被彻底抽空,身体像沉重的沙土,不受控地向後倒去,视野彻底暗了下去,只剩模糊的光斑在无边的黑暗里疯狂跳动。
在视网膜上残留的,是杜文清俯视下来的脸,他站在惨白的光晕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如释重负,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只有深不见底的沉寂。
仿佛刚刚完成了一场冰冷的处决。
俞未争被警队的人拖着走了下去。
杜文清回到时述的床边准备继续守着,却不知道何时时述睁开了眼睛,正满心欢喜地看着他。
杜文清的心脏顿时砰砰直跳,四肢都开始不规律地颤抖,他说:“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时述咳了两声後,眼里带着拂晓时的光,“你对老同学就那麽狠吗。”
“我是站在正义的一方……不论对象。”
“可我听说自己可是双重卧底,在他们屠门可是高层中的高层,你怎麽不把我扣起来呢。”时述调侃道。
“俞未争有没有为难你?”
“除了吸了点毒气之外,还给我亲自做饭呢,比你做得好吃。”
杜文清:“给你做几顿好吃的就忘了谁是坏人谁是好人,你这就叫意志不坚定。”
时述“唉”了一声,“是啊,其他的事情我都难说坚定,但有一件事,我比谁都坚定。”
“是什麽?”
“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