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席卷整个凌霄遗阙的浩瀚神念,带着纪元终结般的冰冷寂灭意蕴,在每一个生灵的心湖深处轰然炸响后,并未立即消散。
它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烙印,沉甸甸地压在所有人的神魂之上,提醒着他们:有一双越此间绝大多数修士理解范畴的眼睛,正在俯瞰着这片废墟,执掌着生杀予夺的权柄。
“通告——凌霄遗阙内,所有生灵!”
“魔道妖人,肆意屠戮,扰乱秩序,其行当诛!现已被本座……尽数肃清!”
“自此刻起,遗阙之内,立下新规……”
那如同玄冰摩擦、金铁崩裂的冰冷声音,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不容置疑。当“神魂俱灭”与“收缴一切资源”的最后通牒落下时,整个遗阙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沉默。
这沉默持续了约莫十息。
随即,便是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气之声,以及神念剧烈波动引的、几乎无法控制的灵魂颤栗!
魔道妖人……被肃清了?
蚀日魔宗、幽冥殿,还有那些零零散散的魔修、邪修……那些凶名赫赫、行事乖张、动辄屠戮满门的魔头,就在这小半日之内,被无声无息地“肃清”了?
是谁?!
无数念头在幸存修士的脑海中疯狂碰撞、滋生。是某位隐世数千年、早已不问世事,甚至可能来自其他大界的渡劫境老怪物,偶然游历至此,看不惯魔道行径,随手抹去?还是几大顶级正道宗门——太一仙门、昆仑墟、悬空寺——暗中达成了某种协议,派出了宗门内压箱底的“护道者”级别的恐怖存在,联手布下了这个局?
又或者……是这凌霄遗阙本身残留的某种上古禁制或守护意志,被魔道修士的暴行所触,降下了灭绝性的惩罚?
猜忌、恐惧、敬畏、庆幸……种种情绪混杂在一起,如同打翻了的调色盘,在每个人脸上呈现出复杂难明的神色。那些平日里趾高气扬、仗着宗门势力横行的大派弟子,此刻脸色白,紧紧靠着同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黑暗,仿佛那黑暗中随时会伸出一只无形大手,将他们如同蝼蚁般捏碎。而更多谨小慎微的散修或小门派修士,则在最初的惊骇过后,心底反而生出了一丝扭曲的庆幸——至少,那悬在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魔刀,暂时消失了。
一处相对完整的偏殿角落,七八名服饰统一、袖口绣着云纹的修士正聚在一起。为一名山羊胡老者,气息在大乘中期,此刻抚着胡须的手微微颤抖,对身旁的师弟传音道:“封师弟,方才那神念……你可曾感知出其源头?或有一丝熟悉之感?”
那被封师弟的修士面色凝重地摇头,传音回道:“掌门师兄,此念浩大苍茫,冰冷死寂,绝非我东域任何已知强者所有。其威压之盛……恐已触及法则本源!依我看,至少是渡劫中期,甚至后期的大能!魔宗此番,怕是踢到铁板上了。”
另一处坍塌的阁楼废墟中,三名结伴的散修正小心翼翼地翻找着。其中一名中年汉子刚刚从碎石下抠出一枚黯淡的玉佩,还未来得及欣喜,便被那神念惊得手一抖,玉佩差点掉落。他心有余悸地看了看两个同伴,低声道:“两位兄弟,这……这地方太邪门了!我看,咱们找到的这点东西也差不多了,不如……”
“闭嘴!”另一名面色阴鸷的瘦高个低喝一声,眼神却同样闪烁着不安,“现在走?外面说不定更乱!那声音说了,禁止私斗抢夺,咱们小心点,别贪心,或许……反倒是机会。”话虽如此,他握着法器的手,指节已然白。
最明显的改变,生在那些原本剑拔弩张、一触即的冲突现场。
一处开阔的广场边缘,两拨人马正为了一尊从地下挖出的、残破但灵光未散的青铜鼎而对峙。一方是南域某个以炼体闻名的中型宗门“撼山宗”,一方是北域擅长御兽的“灵兽谷”。双方各有五六人,修为最高者皆是大乘初期,此刻都已祭出法宝,气息鼓荡,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撼山宗那名魁梧大汉狞笑着准备率先难时,那冰冷的神念如冰水浇头,瞬间席卷而过。
魁梧大汉凝聚到一半的拳势猛然一滞,脸上凶悍的表情凝固,转而化为惊疑不定。灵兽谷那边,为的御兽老者也是脸色一变,手中控制灵兽的法诀不由得松了几分。
两人隔空对视,都能从对方眼中看到深深的忌惮。那神念中蕴含的、毫不掩饰的杀意,绝非玩笑。为了一尊残破的古鼎,赌上性命甚至可能牵连同门被那未知存在“神魂俱灭”,值得吗?
沉默在弥漫。冷汗,从魁梧大汉的额头渗出。
终于,那御兽老者率先干咳一声,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拱了拱手:“咳咳……王道友,此鼎虽古,然破损严重,价值几何尚未可知。我灵兽谷素来敬重撼山宗好汉,不若……此物便让与贵宗,我等着实不愿伤了和气。”
那王姓大汉闻言,也是顺坡下驴,连忙收了拳势,同样僵硬地拱手:“李道友言重了!贵谷驭兽之术独步北域,王某也是佩服的。此鼎……此鼎或许与贵谷有缘也未可知,还是李道友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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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虚伪的推让后,最终那青铜鼎竟被双方“谦让”着,谁也没拿,就那么孤零零地留在了原地。两拨人马各自警惕地后退,迅消失在废墟的不同方向,仿佛那鼎是什么烫手山芋。
类似的情景,在遗阙各处上演。一些暗中勾结,准备联手清理掉附近竞争对手的小团体,立刻偃旗息鼓,成员间交换几个眼神,便默契地分散开来,仿佛从未认识。原本火热、混乱、充满血腥味的夺宝氛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强行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冷却。
整个凌霄遗阙内部,因为这强横无比、来历莫测的禁令,陷入了一种被绝对武力强行塑造出的、诡异而脆弱的平静之中。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尚未散尽,但新的杀戮似乎暂时止歇。修士们探索废墟的动作,变得“文明”了许多,甚至偶有现,若附近有他人,也会先警惕地观望,确认对方无立刻动手的意图后,才敢上前。效率,在某种程度上确实提升了,因为无需再分出一大半心神提防冷箭与围攻,但那种如芒在背、仿佛被至高存在凝视的紧张感,却让所有人的神经依旧紧绷。
一种新的秩序,以恐惧为基石,在这片上古废墟中建立了。
……
出这道震慑全场的告讯后,凌绝的身影自那崩塌钟楼的顶端阴影中,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缓缓淡化、消融。
他没有立刻远遁,而是就停留在那片阴影的“褶皱”里,以自身圆满的“寂灭星旋”领域微微扭曲着周遭的光线与空间波动,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冷漠地“看”着下方废墟中,因他那道神念而掀起的阵阵涟漪。
看着那些修士脸上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看着冲突的消弭,看着贪婪被强行压制后的扭曲与不甘,他蒙面黑巾下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立威,已成。
效果,比他预想的还要好。这固然有他融合规则碎片后,神念质变、蕴含寂灭真意带来的震撼效果,更重要的,是魔宗修士被短时间内“肃清”这个血淋淋的事实,所带来的冲击力。未知的、能轻易抹去已知强大威胁的存在,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如此一来,云璃她们那边的压力应当大减,探索也能顺利许多。”凌绝心中暗忖。他此番单独行动,猎杀魔修获取金丹固然是要目标,但为同伴们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探索环境,同样是重要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