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同沉闷的鼓点,重重敲打在杨雪霁此刻脆弱而混乱的心弦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碗粥。
浓厚近乎融化的米油,沉浮着丝丝缕缕的金黄姜丝,几片饱吸了汤汁的野菌,几粒温润的红枣……
最滚烫的、带着烟火气的暖意扑面而来,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驱寒力量。
一股暖流再次不受控制地从心底涌起,混合着未散的震惊、酸涩的委屈和一种隐秘的、被坚实壁垒保护过后的悸动,瞬间冲上鼻尖眼眶。
那暖意是如此猛烈,几乎要烫伤她冰冷的心房。
她猛地低下头,长长的眼睫如同蝶翼般剧烈颤抖,死死压住那猝不及防汹涌而上的酸热与湿润。
搁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住了斗篷粗糙的布料,用力到指节青白。
他知道,他真的知道!
他用这样冰冷又笨拙的方式,强行替她抹去了危险。
这碗滚烫的粥,不仅仅是为了治风寒,更像是对那份“杏仁禁忌”无声的、却又沉重无比的宣告。
她的沉默,她低着头死死盯着粥碗的姿态,她微微颤的肩膀,无声地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惊涛骇浪与难以承受的情感冲击。
而她对面的云韶,看着那碗被郑重其事放在杨雪霁面前的滚烫粥,再看着宇文成都若无其事转开的脸,和他自己面前那份缺了灵魂般、毫无杏仁点缀的三丝盏……
她精心涂抹的指甲几乎要折断在掌心。
妒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扭曲。
为什么?为什么一个不起眼的、病恹恹的“侧夫人”,能得到这样的……隐秘的在意!
她认识宇文成都多年,从来没有见他这样过。
谢怀瑾则不动声色地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边的笑意更深了几分,如同捕猎者看到陷阱中挣扎的猎物。
这顿饭,太值了。
宇文成都这看似冷硬粗暴实则处处藏着……“关照”的行径,简直像撕开了一道窥见他内心真正缝隙的口子。
而杨雪霁那掩饰不住的震动与失态,更是说明了一切。
有趣,实在是有趣!
冰火菜肴已然落定,但人心的波澜,才刚刚汹涌翻腾。
亭内的空气却并未缓和,反而更显黏稠,仿佛凝滞的松脂,带着一触即燃的危险。
云韶眼底的阴郁如同潭底翻涌的暗流,被强行压下的嫉恨和颜面扫地的羞辱,化作一团亟待喷薄的毒焰。
她需要重新夺回主动权,需要让那个灰扑扑的影子彻底黯淡下去。
而酒——这宴席上最灵动的武器,便是她的选目标。
“今日高朋满座,天寒地冻,岂能无酒助兴?”
云韶的声音重新娇媚起来,带着刻意的明朗,仿佛刚才的暗涌从未生。
她优雅地抚了抚云鬓,水袖轻扬,目光如同带钩的银丝,精准地缠上酒楼老板的视线。
“听闻你们窖藏了一十六年的‘寒潭香’,号称凝冰不冻,入口如刀?这般烈性的好物,最合冬日畅饮了,快快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