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戏谑的,包容的神情一下子将两人的距离拉回了曾经。
玲珑不想搭理这个话题,看见墨水快用完了,她从地上爬起来拿墨锭磨。
“陛下。”
“嗯。”
“小姐。”
“嗯。”
“您的欢乐何处可寻?”
朱笔一顿,旋即潇洒一批,擡手一扔,从旁取出了新折子。
“人生难得糊涂,玲珑。”
“正因我心系您,才不能,不敢,不愿糊涂。”
“生杀予夺,大权在握,唯吾独尊的权力难道还不能带给您真正发自内心的欢乐吗?!”
“不过一寻常事而。”
“寻常,原来只是寻常。”玲珑内心震动。
她以为,以为是女子在规训下对至尊权力的惶恐,不安,自卑,退缩。
原来小姐心中皆无一丝。
玲珑再度跪伏,严肃道:“陛下,对不起,我的狭隘给您造成困扰了。”
“忘却这件事。”君主平静的声音在头顶响彻。
“不,我不愿。”
“我的困扰不是我的困扰,若你执求于我的欢乐,那它必将成为你困扰,郁结你的心胸,何苦呢。”
“请告诉我,要如何去做,才能填满这份缺失,您还如此的年轻,怎能不以喜为喜,不以悲为悲。”
“月有阴晴圆缺,人也如此。”
你做不到,横隔在你面前的是那过去数也数不尽的时间,丰富的世事经验将一切浓烈的爱恨碾碎成灰,散落在心湖上溅不起点滴波澜。
“您理智得可怕,可是我的小姐,有情生灵是离不开情感的滋养的。”
正因为我对您的情感,我才成为如今的我,我才能一直站在您的身後,您的欢乐就是我的欢乐,您的缺失何尝不是我的缺失。
“我知道。”
“…所以我拥有过许多温顺的‘宠物’,以此娱乐,漫长的岁月过去,他们的喜欢仰慕不足以满足我逐渐提高的欲望阈值,无法消磨我滋长的麻木,我厌倦了他们,最後遗弃了他们,如今想来,罢了,也想不起来了,连寻常也谈不上…”
为我所欲,我欢愉,为我所倦,我厌弃,重复如此。
“小姐,你为何突然说起旧事来,老侯爷若是在世,看到您如此争气…”
玲珑感伤的神情变得困惑,对这话题的跳跃颇感无奈,小姐怎麽说起老侯爷来,若是父母仍在,双亲陪伴,小姐应该会更开心一些,不必做出那等强取豪夺之事,以解孤寂。
“立马从地府冲出来了。”
君主转头暗中翻了一个白眼,乱配傻词,见鬼老天,三流剧本。
“小姐,再如何也不能拿老侯爷开玩笑,不然让那些御史知道,又该上折子了。”玲珑温柔规劝。
“小姐,你说我们重新找回公子如何?”玲珑突然道。
“不是一直在找吗。”声音变得懒懒的。
“是我多言了。”玲珑重新磨起墨。
可她总觉得小姐对这事不怎麽上心,口头吩咐隐卫後便不再追问,平时隐卫该抄家该抓人该扒地一个不落,她一问他们此事进度,翻出任务记录本,就三字—执行中。
小姐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呢,如能让小姐开心些,那便是公子的福气。
见玲珑动作缓慢,心事重重,便多说了一句。
“天下初定,励精图治方是要紧事。”
“额,陛下高见。”
玲珑直觉小姐在糊弄安抚她,她只好道是。
直到那南方的雀鸟回返,重新降落在深宫的囚笼中,长居不离。
她终于看到小姐内心再度生动起来,原来佛前的祈愿早已成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