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在家洗衣、扫地干家务活,其余的三人下秧田开始拔秧。
此时的太阳已经初露锋芒,温暖的光线照耀着大地,裤脚卷至膝盖的人们光着脚踩到水田,仍是被冰得一激灵。捞水拍打几下手臂和小腿肚,皮肤渐渐变得一样冰凉,这时也就感觉不到冷了。
长得有成人手臂长的秧苗牢牢扎根在田里,拔秧时屈膝弯腰半蹲着身体,右手快来回移动拔秧苗,攥满手掌后塞到左手,右手继续拔。
等两手都攥满后,直起身用左手大拇指垫着,右手扯动旁边的几根茎叶飞绕一圈塞进大拇指底下,手指抽出。提起秧把涮洗几下根部,手一抛,秧把飞起落在田梗边缘。
整个过程利落干净,行云流水。
拔秧时力道不能太小,不然扯不动不说,还容易拽断叶子根还留在土里;但也不能太大,要不然拔一天秧手掌、胳膊就不能用了,抬一下手都困难。
这就需要一个巧劲,所谓熟能生巧,唯手熟耳,无非就是做得多了无师自通。杏娘刚嫁过来时就不懂得控制力道,扯得右手通红,胳膊酸疼,栽完秧好几天缓不过来。
三个人一通忙碌,丛孝看秧把数差不多了,起身拖了秧把叠在架子上,两个架子放满后用扁担挑了走到栽秧的水田。
等丛孝回来时杏娘洗干净手脚上的泥巴,独自过去栽秧,留父子俩继续拔。
栽秧跟拔秧不同,不需要那么大劲,但是需要两只手配合灵活,动作灵敏。左手快捻动秧苗的根茎递出,右手接过插入水中,回手拿秧,讲究的就是一个快、狠、准,不拖泥带水。
栽得累了就把左手胳膊肘压在左边膝盖,身体倾斜往左靠,让左腿承受住整个人的大半重量。
栽秧的快慢直接反映到劳动的时间上,动作快的人双脚大张,从左到右插的飞快,又从右到左转回来,身体随之转动。一条秧插到头了,手脚慢的人还在田中间一颗一颗的抬手放下。
有那讲究的人家还在田埂两头拉一条线,紧靠线栽时留一条能踩下一只脚的沟,以便后面拔草、施肥时人能通过。当然大部分懒得多此一举,凭感觉留一条小沟足矣,就是弯弯曲曲的也不妨,要那么好看做甚,还不如多收两斗稻谷。
三个人从太阳偏东忙到西斜,天快黑时,父子俩也过来一起栽,把今天拔的秧苗栽完,一天的劳累也结束了。
农人坐在水沟旁清洗干净腿脚,放下裤腿,三三两两结伴回家。轻快的笑声、说话声散落在土路上,即便是嗓门粗大的人这时也放轻了音量,有气无力啊,还不如留点力气回家扒饭。
跟去年相比,丛孝家田里的人少了一个林氏——丛信是个干吃饭不干活的废物,田亩却足足少了一大半。所以尽管只有三个人,却比往年还要提早手工,也没那么辛劳,就这一点而言,分家也不是一无是处。
春耕结束丛孝修养几天就要出去县城找活计,杏娘借了周老爷子的小船捞河蚌。不能天天买肉吃,靠水吃水,只能用这些不值钱的水货给男人补一下身子,哄骗下肚皮。
丛孝划船,杏娘握着顶端绑着捞网的竹竿,船慢慢往前移动,水底清澈,河蚌显眼,她眼神又好,一掏就是一个,不一会就装了一篮子。
杏娘还有些意犹未尽,男人劝她:“吃个鲜罢了,捞得多了也是臭扔掉的份,没那必要。”
吐了两天泥沙的河蚌用热水汆烫,待其开壳取出蚌肉切成细丝,加各色调料和酱后大火爆炒出锅。河蚌肉质脆嫩可口,爽滑易咬,比螺蛳多了另一种鲜。
这回英娘端饭碗过来碰个正着,一边在饭桌上大块朵硕,一边疯狂吐槽朱老爷子。
“今年的秧是老爷子下的,他老人家马前失蹄,那秧何止是长得牢固,简直是定在了原地。本来打算是五个人拔秧,四个人栽的,结果弄成了七个人拔秧,两个人栽,就这还跟不上,栽完要过去帮忙拔。”
她越说越激动,看来在家憋很了,“扯秧扯得我右手快废了,这也就是老爷子干的事,没人敢坑声,否则非得骂地头破血流不可。往常我们家人多,不说是最先收工的吧,那也差不了多少。今年可倒好,这条垄上的人都歇过一轮了,我们还在那可怜巴巴,吭哧吭哧的扯秧墩子,你们说气不气人?”
一番话说得众人憋笑,朱老爷子想必也是恼火的很,这几天老朱家氛围空前和谐,打鸡骂狗的声音消停了不少。
“开头就不顺,看来今年不好过啊!”她略带忧愁地叹息。
“胡说八道什么?”杏娘嗔她一眼,语带安慰,“人都有失手的时候,那些打战的将军也没有常胜的,忙完了就好,接下来好好歇一阵。”
英娘也就随口一说,泄一通就扔在了脑后。
夜幕降临,大人、小孩洗漱干净上床,只有青叶固执地站在家门口望着河对岸的点点火光不肯挪动,屋里的灯火衬得她的身影格外萧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