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走近了些,隔着芦苇丛驻足细细看了半晌,这不细看不要紧,一细看,真是要命。
这青年背肩上脖颈上,许些青紫的咬痕瘀伤,胯骨处有一深青的五指淤痕。
邵竹轩惯玩风月,又只喜男风,很轻易能看出来,那齿痕和指印,全是男人的手笔。
荒郊野外的客道、湖上的一只船、身姿不凡的男人、遍布全身的异样痕迹,邵竹轩写过艳情话本,大致猜出了这男子的行业。
招手表明来意后,青年从湖心游回来,见着那张面孔,邵竹轩又怔了好一会儿。以至于青年都回船舱穿衣,邵竹轩才反应过来,便到船头坐着,嗅着锅里煮的饭,自来熟的与青年聊着天。
“我姓邵,家里排行老二,你叫我邵二就成。这次来京城是给我哥办事的。”
青年这样的江上流莺,往往都好客,且有很多话。说话哄人,省得吝啬的客人折腾一整夜,那可有番门道。
果然,隔着草帘换衣裳的青年顺着他的诱导疑惑地问:“什么事啊?”
邵竹轩接着说:“他那腌臜事不说也罢。”
实际是他哥邵兰亭跟他前嫂子易梧桐那点破事。
准确来讲是单方面的前嫂子。
他前嫂子找了小三,想分手,他哥不愿意,到处躲,都躲去无蝉门地界了。但他前嫂子如今掌管洛阳的暗雨楼了,暗雨楼的名声本来就跟街边的破烂似的,这样长久拖下去不是事。邵家也受够他哥丢人了,把他哥强绑回家里,让他过来替他哥说这事。
谁成想易梧桐见不是邵兰亭,心觉他们邵家人要算计,都不肯见他一面,让他直接到京师跟上官阙谈。
“本来对方派了人到洛阳等我,但洛阳到京师这么长一截子路呢,我独行惯了,何况对方跟我这边……关系不好,我就说自己来。”
实际上是邵竹轩一路要猎艳,与暗雨楼的人呆在一块,他得憋着。
“本身雇了车夫,昨天我到这边时天晚了,就没进京城。”
其实是昨天中午在客栈用饭时和一个男子对上了眼,二人共度了春宵。
“今早就让车夫去报信,让他们在京师门外接我。想着我都到这里了,再迷路也不至于怎么样,没想到……落到这境地。”
邵竹轩说得半遮半掩的,青年也不起疑,只全盘皆信的与他闲聊着。
换完衣裳,青年掀帘走出来,英俊挺拔,相当正派,邵竹轩看了他半天。青年一并拿了碗筷,过来盛饭给他,手脚很麻利。
这青年二十一二的模样,应是入这行也久了,青年入行时间这点,邵竹轩也不是单看年龄,而是青年赤裸上半身上船扯衣服披上身时,邵竹轩觉他腰背上不少的疤,甚至腰侧还青了一块。
邵竹轩不喜欢女人,把各地南风馆逛得如数家珍,因而心里清楚,天底下如今的风气,玩男人的嫖客里头,有特殊嗜好的占着很大一部分。很多人玩男人,是看中男人皮实,耐操,轻易玩不死。
这种没鸨母龟公高个顶着的暗娼,价格低廉,接的客往往良莠不齐,很多死在街巷暗处、荒郊野外的,臭了都无人觉,尸身搬去官府,连指认的人都没有。
邵竹轩从前为写青楼花魁与高门公子的艳情话本,曾专程找过几个年轻时很有姿色,年老为人所弃,慌不择路又做暗娼的人。后来话本刊印,程竹轩依约为他们送话本成本,却只找到一两个,其余的都失去了踪影。
青年这样的相貌,又年轻力壮,瞧盛饭动作,如今还没好吃懒做,却入了这行,实在可惜了。邵竹轩也在心里笑了一下自己这天底下人都有的毛病,劝娼从良。
对坐着吃饭的时候,邵竹轩眼睛从青年脸上挪不太开。邵竹轩见过没接任楼主的上官阙,上官阙那相貌,当得起无懈可击这四个字,邵竹轩一眼荡魂,念想了很久。
只是上官阙的俊美又极令观者自卑,上官阙本人虽脾性温和,这样的俊美却在无形中拒人千里,令人自惭形愧。邵竹轩分毫不敢招惹他。
男人嘛,床上的人是一回事,尊重的人又是一回事。邵竹轩甚至早就筹划写一部给上官阙正名的话本。
如今这次被易梧桐打来京城,还愿意跋山涉水来,就是为的见一见上官阙。等见了面,他还准备提出写正名话本那事,多留一段时间。
写这种东西,当然要与当事人聊一聊天。与上官阙多多交往,正中邵竹轩的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