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嘉树低头看她的脚,穿着一双橄榄绿的高帮登山鞋,脚踝部分被稳稳地护住,看着抓地感也很好。
“看什么?”橄榄绿的鞋子扭了个方向,跨近一步,踢过来,碰到了游嘉树的棕色短款马丁靴。
被踢的人咬了下嘴唇,笑了。
看着低头微笑的人,裴心雨也弯了唇角,站定,抬起脚前掌踩了马丁靴一下,轻轻一踩。
被踩的人依旧低着头,唇角弧度却越来越大。
又一踩。这时马丁靴抬起脚尖回顶了下,是小幅度的轻碰。
“你敢踢我。”裴心雨恶人先告状,抬胳膊肘捅了下“踢”她的人的手臂。
被捅的人轻微摇晃了下,抬头看向远处的夕阳,夕阳已经沉到了山脊,像一杯烧红的铜钱挂在半空。晚霞从山后漫溢出来,流光溢彩,晕染天际。云层似镀了金边,层层叠叠荡在山头。这样的时光真美,像极了大学时代,游嘉树看着美景,思绪纷飞。
那时两人暧昧期,并肩散步在校园的明理湖畔,有时走过很长的一段路都没有话说。她不知道该开口说什么,裴心雨便像今天一样找机会找茬——「你撞到我肩膀了」「你勾到我头发了」「你挤到我了」,还有就是「你踩到我了」——明明是她上来踩一脚。
“对不起。”回过头的人道歉,并不真诚,眼波流动。裴心雨看着觉得像是星星在对自己眨眼,一眨一眨,眨到心里。
两人看定了眼神。
“让让,姑娘,让让。”一个大爷骑着三轮车路过,警告站在路中间的两人。
“好。”游嘉树说着往左边闪去,裴心雨要往右边闪,被游嘉树拉了一把,“右边路平,让车过吧。”
三轮车开过去后,两人也就分开了距离,都有些尴尬,对视片刻,继续往前走。
“嗯,我下周去广市出差。”沉默走过一段路后裴心雨开口,在比缄默上,她比不过游嘉树。
走近一些,游嘉树开口:“去几天?”
“五六天吧,那边几家合作的供货商约去厂里考察,正好凑一起看看。”
“对,合作伙伴是要实地看看,带货嘛,货品质量这块要把好关。”一谈起工作来,游嘉树总裁上线。
但裴心雨想听的不是这些,她想听什么呢,想听不舍吧。她知道游嘉树不会说,确切地说两人现在的关系不适合说,但心里还是失落,便没有接话,背着手继续往前走。
在村口的一处老石磨前,两人停下。整个村庄说天然不天然,说现代不现代的,满是灰尘,实在没什么好逛的。裴心雨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嗯,我想起来了,6号好像有广交会,我可能也要过去看看。要不到了广市,有时间的话再一起约?”看着老石磨,游嘉树咬了咬嘴唇,抬头说。
“啊,你去广交会?好呀好呀,我也过去看看。”裴心雨眉眼弯起,再低头看老石磨,好似有些年头了哈,看着一股年代感,有趣。
“好,那到时再约。”游嘉树低头继续看老石磨,“看着有些年头了呢。”
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的山峦已看不清轮廓,零星的几盏路灯陆续点亮,村民家里的灯光也透过窗户照出,光影依稀。整个村庄都雾蒙蒙地,没有车鸣声,偶尔几声狗叫声在空旷的马路上回荡,更显得安静。
两个逛了好几圈的人抄近道返回。
“晚上再吃点什么吗?”看看还亮着灯的餐厅,游嘉树问。
“不吃了,也不知道她们几个干什么呢?”
“不会还在喝吧?”游嘉树担心,她清楚自己的妹妹有多磨人。
餐厅并没有人,三间房间也都没有亮灯,只有院子中间的绿植旁亮着一盏路灯和三四盏地灯。
“她们出去了吗?”裴心雨迟疑着往自己房间走,手握在门把手上停住了。
游嘉树站在自己房间门口看着她:“怎么了?”低声问。
“不行。”裴心雨急走两步过来,“段筝在我房间。”
“筝筝?”游嘉树眨巴眨巴眼睛,“那,到我房间来。”薄春的深夜,特别是在山里,外面还是太冷了。
打开灯,游嘉树用手背试了试烧水壶的壶身温度,揭开盖子,拧开两瓶矿泉水倒进去,按钮一掀,红灯亮起,水壶慢慢开始有了声响。
裴心雨坐在床边的沙发椅上,眼睛望向窗外,正好可以看到那盏路灯,光晕昏黄。
游嘉树坐到床头,也望向那盏路灯。
直到水烧沸,倒好茶水,端到裴心雨面前,游嘉树才说了进屋的第一句话:“喝点热水吧。”
“谢谢。”
“嗯,嗯,嗯。”
“哈,哈,哈。”
和隔壁房子共用的墙体上传来声音。
裴心雨一听就愣住了,抬头再听两声,登时红了脸,埋下头喝水。
游嘉树也淡定不到哪里去,她清了下嗓子,随即觉得清嗓子更尴尬,往耳后拢了拢头发,咽口空气,抱臂坐到床上背对着裴心雨。
隔壁的声响越来越大,开始有哭泣声,似乎是哭泣声:“姑姑,姑姑,嗯哼。”
段筝的声音。
听到这,裴心雨眼皮跳了一下,捧着手杯的手都有些抖了。
游嘉树抬手想捂嘴,又放下,咬着上嘴唇,眼睛直眨,呼吸都暂停了。
隔壁并没有收敛,不仅有喘息呻吟声,竟开始喊叫了:“太多了,疼,疼。”还是段筝。
“那个,那个,看电视吧。看,我找遥控器。”游嘉树“嚯”地站起身,低头弯腰找遥控器。电视机上面没有,下面也没有。两侧的床头柜也没有。掀开被子,床上也没有。
“在这里。”裴心雨握着遥控器递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