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姊归,你这头发”坐上车后,看着妹妹的发型,游嘉树回不了神。金姊归本来也是和她差不多的锁骨发,现在烫了个羊毛卷,小波浪们卷曲蓬松堆在肩头,像戴了一顶假发套。
“咱妈说见家长呢,让我整成熟点。我就给托尼老师说头发做成熟点,就这样了。是不是太成熟了?”金姊归趁等红灯的时间扒拉下座位头顶的化妆镜,抬手弹着头发造型检查。
“嘶。是挺成熟的,稳重。别照镜子啦,绿灯了。现在是去接妈吗?”
“不是,我们先去饭店楼下等。妈说她做完头发就直接去饭店那,她也去做造型了。姐,你要不要也把头发夹一下?”
“哦,夹成你这样啊?”
“不好看吗?”金姊归又想扒拉化妆镜。
“哎,你看路啊,别再照镜子了。”既然木已成舟,再发表意见也是多余,谈不上好看不好看,游嘉树只是觉得不习惯。
车稳稳开在环线上。周末的马路上,车流虽然比工作日稀疏不少,还是拥堵,特别是在下路口,一辆接一辆,像条蠕动的长虫一般,拱来拱去。
“我这见了家长,事情定下来,妈心里就少一个事了。”金姊归看着前方慢腾腾挪动的车辆悠悠开口。
游嘉树侧头看看平常调皮搞怪的妹妹,说:“懂事了哈。”
“你呢,和心雨姐的事,什么时候告诉妈?”
游嘉树侧过脸看车窗外风景,没有回答。
“妈肯定同意,我第一天告诉咱妈我喜欢女孩子的时候,妈就没有反对。你别看咱妈自己婚姻不幸,对我们可宽容了。”金姊归看大姐沉默,眼神闪了闪,“姐,你是不是一直怪妈把你丢掉的事?”
游嘉树抿了抿嘴唇没有接腔。
“妈那是没办法,爸爸去世早,她一个人带着我都照顾不好。”
“你知道吗?王阿姨说,就妈南市的那个朋友,王挑真阿姨。说妈以前刚去南市的时候,我还不到一岁,妈带着我找不到工作,就给人家打扫厕所,把我放在桶里提着,给一个公园打扫几个厕所。”金姊归说着说着泪珠就往下掉,“你想,她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个哺乳期的孩子,怎么生活?她没法再带着你了,带着你,你也得跟我一样天天在厕所里。”
游嘉树低垂下眼神,其实她不怪母亲当年抛弃她,只是那么多年不在一起,终究是生疏。
“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的猫,就「臭臭」改名叫「肉肉」了吗?因为它和我的乳名重名。”
听妹妹这么一说,游嘉树笑了,她的英短猫咪,以前名字叫「臭臭」。养猫咪的时候她心情抑郁,后来好了,妹妹就坚持要给「臭臭」改名,说和她重名了。
“我为什么叫臭臭?是因为咱妈说她以前打扫厕所时带着我,经常会问我臭不臭?导致我开口第一句话不是喊‘妈’,也不是喊‘爸’,而是喊臭。所以就给我起名叫臭臭。”金姊归开着车讲不停,“我告诉你,要是那时候妈再带着你,你的名字也是臭臭,我叫小臭,你叫大臭。”
游嘉树笑,眼里泪花闪烁。
“后来说天天把我放厕所里担心对我身体不好,才不干的。”
“她又去卖红薯。我还有印象,是把我放三轮车旁边拴着,就我腰上拴根绳,系她大腿上。”
“以前不会走的时候,应该还是把我放桶里。”金姊归满脸泪水,抽纸巾擤鼻涕,“后来我就一直跟着她卖红薯,再大一点了就坐旁边的小马扎上等她。”
“冬天咱妈就用大棉袄裹住我,坐在三轮车旁边等她,一等就是一天。”
金姊归说不下去了,哭成泪人。
“你这是怎么啦,怎么今天突然这么感性了?”游嘉树给妹妹扯纸巾,帮她擦眼泪,“下路了靠边停下,我来开。”
“可能烫头了,一烫成熟,就多愁善感了。”金姊归停稳车苦笑。
“所以,你多给咱妈笑笑。她想你,老记挂你了。”
“你不知道你出车祸躺床上那一年,她没睡过一个整觉,半夜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夜。”
“妈她心里苦,以前晚上老偷偷哭。”一上车,金姊归又开始扯着纸巾哭诉。
游嘉树叹口气,鼻尖泛红,泪花蓄在眼底。她左右看着,努力压抑不让自己掉泪。她和妈妈性格相似,都不喜欢多开口表达什么,但是内心都明白,她相信妈妈也明白她。
“别哭了哈,你看妆都花啦,你还见家长呢。”
“对对对,今天我还见家长呢,别说这个话题了。”金姊归一经提醒想起来正事,赶忙扒拉下化妆镜开始补妆。
“亲爱的,没事,堵车没事,不就一个小时么,我们等会没事,别急哈。”
“妈,你到啦?我们也到啦,现在停车呢,你在哪?南门广场上,好,好,我们去找你。”
化完妆的金姊归忙不停,又是给老婆发语音,又是给妈妈讲电话。
快到五一,商场门口搭建了几处大红色拱门,拱门上金色大字「五一大促」「购物狂欢」在阳光下闪耀,仿佛火苗在燃烧。红绸缎通道上方悬挂着彩旗、红灯笼,在风中摇摆着猎猎作响。门前广场上不少促销展台摆起X展架,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举着彩色气球或小礼品吆喝着吸引顾客。
“妈。”金姊归喊叫。
金妈妈回头,白色衬衫束在米色高腰裤裙里,脚下踩着一双白色高跟鞋,身姿挺拔如松。五十年的光阴和磨难非但没有压弯她的脊背,反而带来岁月打磨过的优雅内敛。微微一笑,眼角荡起细纹,这是岁月走过留下的印记,也是独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韵味。
“妈,你在看什么?”
“看那边是不是在做风筝?”金妈妈说着走近。
入口处一个摊位前,商场的饭店推出充值送风筝活动,现场彩绘做风筝。
真是有意思的营销,吃完饭放放风筝么?
“哦,「北庭念」,就是我们定的饭店啊。”金姊归嘀咕。
“怎么充值呢?”金妈妈瞅着五颜六色的风筝问。
“您看,小姐姐,我们现在是充2000送200,充5000送1000,充1万送3000。哦对,风筝随便选。”原来风筝只是吸引人过来看的。
“妈,我们充也成。今天能点三四千差不多,他们价位不低。”金姊归向妈妈提议,第一次见家长,她想排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