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凝芳露,用之生香,便不拘多少了。”
林斐然拔开瓶塞轻轻嗅过,奇怪道:“好像和你身上的味道不同?”
如霰动作一顿,转头看她,正欲开口询问,但转念一想,她大抵也只会说是不一样的香,除此之外,又能道出个什么?
“封脉之法我已经教过你了,不如趁此时机,一并将事了结。那三十六枚银针你且控好,下针之时不可走神,不可断开,需得一口气封截灵脉,将灵力逼至一处。”
林斐然颔首,从屏风外将银针引入时,他已然脱衣入水,雪发尽揽身前,露出一片光洁的脊背。
她未曾注意那流畅美好的线条,只凝神看过封有银针的穴位,轻声道:“我要开始了。”
得到他的应声后,她肃容以对,并指而出,第一根针准确刺入脊中命门,其下筋脉微动,灵光乍现,她并未停歇,几针紧随而上,又封入中枢、至阳、神道,随即听得他呼吸微滞。
林斐然静默看他:“如果疼,可以出声。”
“……不必,继续。”
林斐然心中知道轻重,自是没有停下,一连三十六针,由下至上,由外到里,根根奇筋封存,八大灵脉截拦,只余细微的一股,将他吊在问心境下。
如此一番,又过了一个时辰,待最后一根银针落下时,天色忽暗,加之房内轩窗大闭,更是昏沉一层,唯余他脊背间流银一片,浮光闪烁,倒像是缀了片片细鳞。
收手之际,如霰口中逸出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喘。
他回首看了她一眼,声音更加沙哑:“做得不错。”
“无事便好。”林斐然心下微松,动了动略微僵硬的手腕,见他闭目在水中休憩,便没再开口,只身走到窗边,开了条极细的缝隙向外看去。
此时虽是白日,可灵蕴球却亮于子时,应当是到了第二日。
只见春城大亮的天光之中,有一层夜色铺于北方,方才屋内骤暗便是为此,天幕之间,那浓郁的夜色并未停歇,正无声向四周蔓延。
忽有一道雪白天柱自夜色中降落,如坠闪电,轰然声响,雷鸣风啸,砂石乍起,它稳稳矗立在地,一道细微的灵光自下溢开。
林斐然看得出,那时法阵开启时显露的微光。
不止是她,此时此刻,身处城内的所有人俱都望向那道天柱,心下惶然。
飞沙走石间,又有一道身影向天柱越去,那人一头乌发以绦带绑缚垂系身后,身着粗布麻衣,怀抱一把金丝五弦琵琶,随后端坐天柱之上,俯瞰众人,并未言语。
林斐然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谢看花。
第59章四方天柱林斐然蹭地站了起来。
“那根柱子是什么?”
“天幕怎么黑一半,明一半?能操纵这般奇异天象,莫非是圣人出手?圣人何在?!”
“那位白衣男子是谁?”
城中修士与百姓一同望去,认出谢看花的都默而不言,但显然不认识他的更多,便都交头接耳起来,众人先是低语猜测,传得广了,便逐渐沸腾起来,众说纷纭。
与此同时,认出谢看花的人中,有人按捺不住,直接行诀御器,预备上前一问。
谢看花高坐天柱,只低眉垂眼,侧首调弦,几声不成调的琶音铮然而出,就在那人即将接近天柱时,他五指扫弦而过,灵压倾泄,生生将人震落在地,他却连看也未看一眼。
此番举动为何,已不言而喻,天柱之威,不可侵犯。
哗然几声,又是扫弦之音,林斐然见他动作微顿,闭目凝神,心下忽然划过一抹凉意。
好熟悉的动作,谢看花要弹琵琶了。
果不其然,一声歪斜的宫音连续震出,是他路上谱出的《饮冰曲》,灵感源于林斐然无意间说过的一句“十年饮冰,难凉心中热血”。
当时本意是调侃他喜食冰甜之物,不想被他听进心中,当晚便灵光乍现,思如泉涌,熬了一夜谱出这首曲子。
弦音迸发,确有刚猛之意,但更像是五根金弦被人用软锯折磨弯拧,磨得人牙酸不说,还扭出声声凉意,如泣如诉,叫人闻之生冷,心烦意乱。
——难听极了!
有人忍不住在心中怒骂,却又因为见过方才那遭,敢怒不敢言,只得捂耳离去。
多亏了谢看花的琴艺,众人对天柱及他的身份顿时没了兴趣,却也不再闲逛于街,纷纷回客栈居住,暗自商讨。
林斐然立在窗边,捂耳沉思之际,又见几只听闻琴声的雀鸟从树上跌落,正对着弹琴之人胡乱叫唤,大抵骂得难听。
“……”
好一个沉鱼落雁的琴音。
“啧。”倚靠在浴桶边沿的如霰抬起头,倦怠的眉眼间带着不悦,“出了春城,我便将他的琵琶折了,关窗!”
林斐然立即将窗户合拢,再启隔音阵法,将那骇人的音调拒之门外。
“尊主,旋真他们何时能到?”
如霰缓缓站起身,淅淅沥沥的水声便在屋内回荡,俄顷,他才从浴桶中跨越而出,披上衣袍,略显虚浮地走至床边。
床铺已被换过,整洁如初,他看过林斐然一眼,合衣躺下,雪发散于水红被面,如梅上清雪。
“我此时无法动用灵力,你来问。配上这根翎羽,可以千里传音。”
他从芥子袋中抽出一根长羽,放至枕边,又将行诀之法告诉林斐然,随后便埋首于软枕间,不再言语。
林斐然心下难免愧怀,他今日确实累过头了,消耗自身为她除咒不说,现下又将灵脉封存三分之二,能自己撑着从浴桶中出来,已算意志过人。
她放缓了声音:“那我先回房与他们相谈,你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