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天地,他第一次不知该去往何处。
他垂眸看向手腕,腕上带着一枚鸳鸯环,环上灵线迆地,一点点向妖都某座客栈中延伸而去。
从小到大,他便知晓自己会有一个命定之人。
她叫秋瞳。
她是秋瞳。
他们注定相爱。
房中的每一张无面画像,原本都是以师尊口中的秋瞳为模,再由他想象后绘出,只是不知何时开始,落笔时看到的却是林斐然的面容。
……
卫常在早已干涩的喉口终于一动,他浑身淋湿,回身向客栈走去。
至秋瞳房前,他叩响木门。
内里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门扉打开,是秋瞳那张清艳的面容。
她看向自己,原本跃动的目光一滞,又喃喃道:“外间没有下雨,你怎么浑身湿漉漉的?”
“……无事。”卫常在收回视线。
没有。
林斐然说见到喜欢之人时,只是看着,便会心生欢喜,但他此刻心中只有一片寂然。
可之前为何会有?
他不明白。
“中途出了些差错,所以提早回来,我先回房休息了。”
说完这话,他转身离开,徒留秋瞳在身后,欲言又止。
临近夜游日,妖都客栈房间紧俏,不由得人挑选,他们来时,客栈中便只剩两处对坐的空房。
卫常在穿过走廊,推开自己的房门,甫一踏入,他便快步走上长榻,运灵行诀。
在见到林斐然的那一刻,心上藤蔓便已催发,时时收紧,勒出一阵难言的钝痛,此时运功过后,藤蔓悄然退去,但钝痛犹在。
这痛意,并不是由藤蔓勒出,但他已无暇顾及。
恍惚间,卫常在仿佛又回到了那间独属于自己的偏殿。
他孤身站在房中,看过墙上那一张张画像,像她却又不像她,看过那二十四面明镜,看过房内一处处饰物……
盒中用来辨认穴位灵脉的草人,是她亲手所作,她遗忘在房间一隅后,被他拾回;
四下垂缦,并非灵制轻纱,而是从她不要的旧衣中片片裁剪拼接而成,天衣无缝;
桌案上堆积的书册,若是有心翻开,便会见到每一本上都有注释,那般既轻洒又端严的字体,只会出自一人之手;
还有那木椅、茶杯、信纸……
这是林斐然从未踏足过的地方,却又处处充满她的身影。
唯有在此处,他才能得到一时的安宁与喘息。
但此时此刻,他脑中又回想起林斐然的神情,回想起她的声音。
想起与她漫山寻梅,想起她向自己伸出的手,想起她蓦然将他甩开,不顾累累伤痕,就这般离他而去。
一别两宽……一别两宽……
忽然间,行灵仿佛遇到阻碍,胸中一闷,他便吐出一口凉血,于是点点猩红绽开,映出他冷然的眉眼。
他注定要与秋瞳相爱,这是他无法背离的命数,是天道自然之意!
道侣、友人,一如梦幻泡影,如此短暂脆弱,若要恒久,若要恒久……
心神崩猝之下,他阖上双眼,沉下神台。
也是此时,他做了个梦。
梦中日色和煦。
那年,他们这批弟子刚刚引灵入体不久,入了心斋境,依照道和宫规矩,需得由同门带领下山历练。
带队之人是五位境界不算高的师兄师姐,他们带着一众人入邙山,山中虽有兽窟,但平日里只有一些境界低微的妖兽游荡,用来历练再好不过。
这等小事向来没有出过差错,带队弟子便也没有放在心上,越走越深。
就在在众人除妖之时,一时不察打开了兽窟,将蛰伏其间的妖兽惊出,霎时间激起一片兽潮,将慌乱的弟子冲散。
十一岁的卫常在并不惶然,彼时与他冲在一处的足有七八人,还有一位师兄。
他自小专注修行,不常与人来往,是以这些人他其实都不认得,只除了林斐然。
他当然认得她。
不仅仅是因为那份遥远的婚约,还因为蓟常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