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到江边,本想看看江上日落的壮色,谁想恰巧遇到两个西营兵丁向一名花甲老者讨要‘养兵钱’,我因不知本朝竟有此端租调,因此上前攀谈,不料那二人好不讲礼,竟说这钱是大哥的钧旨!我知道大哥绝不会为此等事,定是那二人污蔑,因此教训了几句放他们走了。”
秦维勋听了一惊,不想这些人竟真在外头将他说了出去。他不由得看向那二人,卢迪立刻道:“绝无此事啊,太子殿下!”
“吴啊是啊,”寇林道:“我等岂会说出太子殿下的名号!”
“闭嘴!”秦维勋喝道,“即使不知,难道就能随意伤人?这是我二弟无恙,否则你们此刻已经身异处了!”
贺云津道:“二殿下本是不欲与他两个小人计较,谁想他们回去后竟然报告长官,提领更多人马前来设伏,”他转向那二人喝道:“你们怕是在江边巡逻多日了吧!”
秦维勉拦住贺云津,起身向太子说道:“大哥,他们惊了我事小,只因这些人到处毁谤大哥,说养兵钱是大哥授意,弟弟为了大哥的清名,不得不让他们闭嘴。”
贺云津道:“我本要将他二人就地正法,二殿下不许,说他们都是太子殿下和杨将军的部下,如何处置,还要请太子殿下落。”
“如今我虽受父王之命统率西营,但尚未赴任,更不好一上来就处分将领,让那些小人见了,不知又要传出什么话来,说我给大哥难堪云云。虽说你我兄弟两不相疑,但总不好多生风波。”
贺云津续道:“我当时气极,劝二殿下杀了他们省事,就是带回来,难道太子殿下能放了这两个谋害亲王之人?何况还是辱没了太子殿下名声的恶贼。”
秦维勋面色极差,他明知这二人是被秦维勉算计了,但此事究竟他们真做了,也是不好开脱。
那二人被他喝斥不敢说话,只是一个劲以头抢地,显然也知道自己凶多吉少。若只是误将秦维勉当做了普通人,看在未曾真伤了燕王的份上,他还能硬靠自己的强力将此事压下来,保他们一条命。但此事因养兵钱而起,他就不得不顾及些嫌疑了。
他正不甘就此败下阵来,秦维勉道:“按理说他二人胆敢刺杀皇子,理应带回朝中由三司治罪,明正典刑。我实是怕他们继续信口雌黄,污了大哥清名,因此先到东宫来,请大哥的示下。”
秦维勋听罢目光一沉,走向那二人:
“你们有眼无珠,不识得燕王大驾!就是平民百姓,又可随意加害吗?你们食君禄、拿粮饷,竟做如此禽兽之行,今日就是燕王容你,我也容你不得!”
泰维勋说着,逐渐做出一副怒不可遏之态,“顺手”从兵栏来上抽出剑来,向那二人便要刺去。
贺云津眼疾手快,赶忙上去拦住了他。
这二人若不能带到军前正法,秦维勉费了这么大力气设的计,效用可要大减的。
“大哥!怎能让这两个人脏了东宫之地?”
秦维勋身量颇伟,但没想到竟挣脱不了贺云津。他自然知道宫中不能随意杀人,他本想装作一时怒极,明日再向父皇告罪,现在被这人拦下了,再动手就没道理了。
“在晓,我是气糊涂了。这两个人交给你,你已统率西营,原该由你处置,杨恤那里你不必顾及,他敢有微词,你便来回我!”
秦维勉谢过了,太子又看着贺云津道:“这不是那些日子入宫的道人吗?如今怎么到了二弟麾下。”
“回大哥,此人因救了刘将军之女,刘将军求了父皇让他在我府中做事。”
“原来是他,”秦维勋将贺云津上下打量一过,目光阴沉冷峻,“我是听闻有这么一件事,没想到就是道长呀,真是好本事。”
贺云津欠身道:“不敢,实是偶然路过才救得刘家小姐,承刘将军多处举荐,又蒙二殿下不弃,实在惭愧得很,唯有竭力以报朝廷厚恩。”
秦维勋又看了他两眼。心想自己今日失去了卢迪这么个心腹将领,秦维勉却添了这么得力的一个人,心中愈不平。
他又败一局,本来就定要找回面子来的,若是能报复在贺云津的身上,就更好了。
秦维勉辞了太子,又命人将那二人押回了府中,想想方才贺云津同他默契配合的样子就不禁好笑。
“不想济之原是修道之人,却也如此精通人情世故。”
贺云津听了便不自觉笑,他心想,你上辈子那么单纯清简,还不是靠我周旋维持,现在倒这么说我了。
见他不答话,秦维勉又问:“我向来认为,人心简繁并非天成,而是后天历练,不知济之怎么看?”
贺云津知道,秦维勉这又是在打探他少年经历了。这是秦维勉时不时就要拿出来试试他的事,另一件秦维勉记在心上的,是如何让他跪下。
贺云津心中无奈,不知那人有没有想到,这些索求原是一矛一盾,既要他以一跪划开尊卑之别,又要他掏心掏肺将整个人尽皆交付。
贺云津笑道:“在下山野匹夫,原没那么多心思,为了不让殿下的计策落空,因此竭力配合,难道二殿下竟要嫌我圆滑世故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