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军时间长,年岁又比本王大,有什么事本王还指望着你呢,不可妄自菲薄。”
祖典听了更是无地自容,双膝一屈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殿下!祖典必当赴汤蹈火,誓守此城!”
“快起来吧。”
“殿下……只是,卑职能不能问问……”
“什么?”
“贺将军他到底去哪了?”
秦维勉神色微滞,不知如何作答。自从贺云津走后他闭口不提,别人看他的脸色也不敢探究,只有这个直率的汉子今日问了出来。
秦维勉想了又想。
“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这话听着离谱,但秦维勉目光坦诚,祖典不由得不信。
“卑职告退了。”
祖典低头退出帐外,夜风卷起帷幕,送来一阵沾着花香的湿气。往年此时正是秦维勉心情舒畅的时候,赏月吟花,踏青访幽,何等惬意。从前他体弱多病,攒了一整个冬日的病气也等着被畅爽的东风吹拂,因此他格外喜爱春天。
可今年山戎骑兵突然袭击,甚至包围了城池,他连日在城中调度兵马、安抚百姓,没有一刻放松。
秦维勉屏退侍者,慢慢在炕上倒了下去。
这些日子,城中若有若无地弥漫着焦苦的气息,而各级将领们则脾气火爆,稍有不顺便立刻动怒。秦维勉不光要处理军情,更要顺势化解城中的愁云,他时刻提醒自己必须沉静如水、稳若磐石,不能叫人看出一点缝隙来。
秦维勉清楚,不管是士卒的悲观还是将领的易怒,都是被困太久必然的心绪改变,而这些随时都可能是瓦解横州城防的导火索。
他作为主帅,必须时刻保持清醒镇定,时刻积极轻松,哪怕内心早已疲惫不堪。
秦维勉闭上眼,他要快快地消化掉这些情绪,因为随时可能有人进来回报军情。他的手沿着炕边摸索,触到了一块冷冰冰沉甸甸的东西。
不必拿起来看,他的手指就读出了上面的文字:
大用之人。
祖典又一次让他想起了逃避多时的那个名字,秦维勉从前不愿想他,如今焦虑之时更不敢想他。他感到自己的心绪已如潮水之中的孤塔,受不了更多的冲击了。
他从没有认为贺云津会去投敌,秦维勉就是觉得贺云津不是这样的品性。可他不明白——
秦维勉将那块手牌塞回被褥底下,强迫自己剪断这些思绪。他知道,如今的他承受不了这些后悔、自疑、思念和委屈,那些浓烈的情绪在那一晚被生生斩断,没有一点清理疏浚的机会,他再放任自己沉湎其中,水马上就会冲垮堤坝。
秦维勉坐了起来,决定今天的任性就到此为止。他挑亮灯,强迫自己去看谢质带来的那些簿册。
烛火微颤,也映在贺云津的眼里。
“我说你怎么又……”
古雨说着白了贺云津一眼,也往万象镜里看了一眼。
“我只是想知道故事的结局。”
“你已经清楚转世并非本人,他难不难、死不死的还关你什么事。你要是嫌待得无聊,帮我把外面的花草收拾收拾。”
贺云津不语。古雨刚刚已经施法将万象镜关闭,但秦维勉的身影仍旧在他面前挥之不去。
那灯下的身影太单薄了,尤其是对于这样的重担而言。那影子长长地落在地上,显得格外孤寂。
贺云津想起那年京外,也是这样的春日,他们两个策马驰骋、江上泛舟,秦维勉是何等的意气风,而今却如困笼之鸟,负千钧于一肩。
那条路,他们是一同走过来的。
贺云津站起身来,心意已决。古雨奇怪地回过头,却猜到了。
“你还要下凡?”
“今日的局面毕竟也有我的原因,我不能置身事外,就这样装作不知道,我心里终究不安稳。”
古雨嗤笑一声,却并未反对。
“我也算看透你了,怎么你还没说话我都猜到了呢?不过你现在也该明白了,在上神布下的局里,天地万物都是风息罢了,一个人、一座城或是你的朔州,实在也都算不得什么。”
贺云津是看出来了,但他感觉自己还没看透,因此他并未附和也不反驳,只是淡淡说道:
“只要他还需要我,我就去。”
“哎呀呀,要去就去吧。只是在凡间可别作怪,东皇正到处找你,他怪罪下来我就救不了你了。渊谷之中清气难入,因此不管是万象镜还是玉鉴灵湖都不知道其中生了什么,只要你自己别找死,没人知道你的魂魄还在这里。”
贺云津应下了,翻身再入人间。
此时晨光熹微,天已泛白,诸将都到刺史府中应卯,已经分列站好。秦维勉走到堂上,目光一扫,却见一人立于堂下,衣衫如旧。
秦维勉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