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什么!不是殿你给我下的药吗!?”
贺云津话刚出口,却在恍惚看清之时瞬间愕然。
晦暗的烛光下,秦维勉满脸水痕,下唇被咬得渗血,却仍旧死死转开目光,不肯让他看见那双眼睛。
贺云津的心口一瞬间被烫穿了。秦维勉颤抖着,哽咽着,那已经不是脆弱,而是不知何时早已碎了一地。
这个人已经被击溃了,破碎得只剩下最后一丝倔强,就是不肯让他看见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呢?
贺云津稍一想便明白了,秦维勉不愿意让他在自己的脸上找寻云舸。不做别人的影子,是这人最后的尊严。
“在晓!”
这呼唤几乎脱口而出。贺云津现,一旦真的放弃了追寻转世的念头,将秦维勉与云舸分而视之,他看到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原来对于秦维勉来说,他的目光都是伤害。
“在晓——”
忽然的开悟令贺云津迟疑起来,他指尖轻颤,笨拙地去拂秦维勉脸上泪痕,见秦维勉的眼睫如同刚刚破蛹的蝶翅一般微微地颤动着。
贺云津凝滞了一瞬,慢慢俯身试探着去吻秦维勉,在那人唇上尝到了一股血腥气。
秦维勉立刻浑身绷紧,手握成拳。
他没想到贺云津还有招数,突然的温存不比刚刚的粗暴杀伤力小,尤其是对他这个一厢情愿地动过心的人而言。
他败了,方方面面都败了。
作为主上,他控制不了自己的下属,甚至可怜地被当做替身。他不舍得杀一个桀骜的将官,对方却反过来用情和欲将他寸寸凌迟。
秦维勉躲不开,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唯有抿紧了颤抖的唇,毫不回应。
“在晓……”
贺云津连唤了他三声,一声比一声温柔,好像真的在担心他。
秦维勉闭上眼,将头扭得更偏,即使肆意的泪水和鼓荡的胸膛都在出卖他,他也绝不去看那迷惑了他多时的热忱眉眼。
贺云津见此只觉一阵痛楚自心口直冲喉头,他清楚地意识到这位从来坚定又稳定的少年尊者如今是真的崩毁了,而出最后一击的便是他。
他用了这么长时间去现这个人并非他的云正航,他可以转头离去,却完全忘记了这样干脆如裂帛的断绝会给秦维勉带来多大的痛苦。
从前的相守相伴相知,对秦维勉而言没有一丝虚假。
……对他又何尝不是呢。
贺云津一点点地确认着自己的现,在回忆中步步印证。他忽然意识到,从前他一直在用故人的尺子去丈量眼前的人,这对秦维勉是不公平的。
他不再强求秦维勉的回应,只是缓慢却坚定地安抚着,深入而踏实。寂静的春夜里,两人都压紧了呼吸,各自体味着无可回避的爱意。
秦维勉一直不可抑制地颤抖着,贺云津看着心中酸软刺痛。事后他将秦维勉轻轻拥入怀中,顺着那人脊背慢慢安抚,不让秦维勉离开。
“在晓,”贺云津将头抵在秦维勉的颈侧蹭了蹭,“如今我想通了,也知错了。”
此时秦维勉更是捡不起丢了一地的坚强和傲骨,他下意识地想问“你错在哪了”,话到嘴边却觉得太过软弱,索性便由它压抑在了控制不了的哽咽里。
“你想杀我,我绝不躲避,只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弥补。我已经知道山戎的部署和疏漏,定可助你破敌突围。你对横州、朔州的安排自有你的考量,今后我亦不再争论,悉听部署。只是——”
贺云津看着秦维勉不肯看他的眼睛:
“从前我认定你就是他,说过的话自然不能算数了。今日我再对你说一次:在晓,从今而后我全心待你,之死靡它。”
秦维勉疲惫地阖上了酸胀的眼睛。贺云津的话太过恳切,对于这时候的他来说更加难以招架。秦维勉清楚,他早已将贺云津当成了最可靠的人,不自觉地全心信赖着,这才会在贺云津离开后陷入如此岌岌可危的心情里。
贺云津还在抱着他,用被子将两人裹了起来,等待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
“在晓……我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一旦回过神来,贺云津现自己确实是迟钝极了。如果他心里没有秦维勉,那晚吵完架再看见秦维勉跟谢质在一起,他怎么会气到口无遮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