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看着秦维勉坚定的目光,大家随即明白,这是燕王的担当和磊落,也是让他们不要心存顾虑。
谢质是最为惊讶的。他自诩十分了解秦维勉,知道秦维勉好读史书,也将身后名看得极重,常以史家的严苛来要求自己的言行。他万万没想到,秦维勉会愿意自己担负杀弟的骂名。
统一了步调,大家就再没什么可顾虑的了。章贵妃口传天子的旨意,以不肯解兵为由派人截击秦维勉,本就在朝中引起了极大的议论,要求面见天子的声浪更是越来越高。
自太子殁后,原本站在太子一边的几家大族都调转了方向,除了手握兵权的杨氏一族还在观望外,其余几乎尽数属意于秦维勉。
这样的局势,他没想过会失败。
只是……秦维勉习惯性地抬头仰视,却只看见黑魆魆的帐顶。
马上就到了交锋的时候,贺云津还没有出现。
他不知道人间生的事情?还是有急事被绊住了?或是……
秦维勉不敢再想下去。
上次贺云津突然消失,他只当那人是负气离去,除了思念,心中更多是委屈和愤怒。如今他知道了一切,贺云津虽然没像说好的一样告知他去向,但将玉佩留在了显眼之处,秦维勉知道他是事出突然。因此现在秦维勉心中更多的是担心:那个不知道算不算人的人,还在不在这荒唐的天地之间。
到了两军交战的日子,果如秦维勉预料的那般,章槐和秦维务的队伍根本不知道秦维勉这支屡经恶战的精锐是多么勇不可当。
被擒之后,章槐叹服。
“殿下的人马有如天兵,末将毕生未曾见过如此整肃的队伍。今日得见,即使战败,末将也死得痛快了。”
“你甘心赴死?”秦维勉问道。
秦维务在一旁叫嚷道:
“舅舅!”
章槐看了一眼这被吓得涕泗横流的外甥,拿定主意向秦维勉道:
“是。殿下!您有所不知,陛下他半月前就已崩殂,死前遗命要殿下您承继大统!贵妃秘不丧,联络亲族欲拥立三皇子继位,这才有了后续种种!末将今日败于殿下,死也服气!”
秦维勉沉下目光,看着章槐。这人看似耿介,可心中未必没有盘算,想要以退为进,免得全族受戮。
秦维务看到舅舅已经全部说了出来,更是没了主心骨,身子瘫软、泣不成声。
“将他二人押解进京,容后落。”
过了这一关,便是一路坦途。知道了实情,谢质便联络家族策反了掌管宫廷禁掖的四监门卫,控制住了章贵妃,敞开大门迎接秦维勉回京登基。
但这样顺利,秦维勉却仍忍不住失望。
时节才到五月,秦维勉已是冕旒加身。他将章贵妃和秦维务一党的罪行公开审理,而后处决,又调动了一批人事,将宫廷宿卫都换成了骁烈营的心腹,更是操办了先皇的葬仪,弄完这一切,也不过才冬月之初。
星汉灿烂,秦维勉又立在阶前仰视。
谢质也放下公文,从殿中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近来秦维勉似乎得了观星的爱好。
但谢质知道,秦维勉的所有异常,都跟一个人有关。
“陛下,骁烈营一部分充做了禁军,另外的如何调遣?我想应当令其作为中军,留在身边为好。”
“自然不能再做外军。我也思虑了此事,还是将骁烈营放在京畿附近守卫稳妥。”
“那骁烈营的主将……陛下可有人选了?”
既要放出去戍守,自然要日日有人提领,总不好还将这位置虚悬着等贺云津吧。三皇子秦维务是庄水北亲手擒住的,论资历和功劳,这位置都该是庄水北的了。
谢质看出这位新君似乎每次见到这张神似故人的脸都会恍惚,那么将他放出去也确是一个好安排。
“……再等等,再等等吧。”
秦维勉的话中夹着浓浓的叹息,配上这头过早染霜的头,令谢质心中酸。当初意气风的少年已经不见,短短几个月时间,这位青年君主的芳华便好似被重重黼黻吸走了。
谢质默然。如今的秦维勉更多一些高深肃寥,再加上地位今非昔比,他也不敢频频试探秦维勉的心意。
“希文,明天还有早朝,你就别出宫去了,我让人将迎薰堂收拾了出来,以后留得晚你就住那里。”
谢质说着“不敢”,秦维勉笑道:
“从前在王府留宿的日子也不知有多少,在横州时也是住在一处,如今怎么这样客气起来。希文,难得这两天稍有空闲,明天你陪我去王府看看吧。”
带兵在外之时秦维勉就常常想念王府的时光,没想到回京之后居然一直没有得空回去看看。
这次找了空闲,天色一暗,秦维勉跟谢质微服简从,穿过一片闹市便来到了王府。
快到的时候,秦维勉先看见附近一处院落挂着大红灯笼,上书一个“贺”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