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否天意使然,摊开的《诗经》刚好翻到“郑风”的篇章。
山有扶苏,隰有荷华。
当时的小孩还不明白这句诗的意思,只觉得能和姐姐名字连在一起是件很美的事。
许苏山,是他给自己取的名字。
他不喜欢诗经,只是喜欢那一句。
许时漪和书店老板打听公交车的班次。
老板告诉她,这么晚了,不会再有车往村里跑了。
看来今晚是回不去了,许时漪又问:“你知道附近哪里有住宿的地方吗?”
“你们要住店?”一个女声传来。
许时漪回头,见背后站了一个瘦弱的姑娘。
这小姑娘的年纪不知道有没有许苏山大,脸上稚气未脱,身上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红袄子。
天气这样冷,她脚下却只踩着一双军绿色的布鞋,冻得脚背一缩一缩的。
“我家的招待所还有房间,就在后面街上,三十块钱一晚,住吗?”女孩手里捧着一本科普书。
书店老板看见她,不耐烦地说:“又来借书?陈为霞,上次你把借的书烧了还没赔钱呢。”
叫陈为霞的女孩冷着脸:“书不是我烧的,谁烧的谁赔。”
“滚滚滚。”老板赶她,“不借你了,滚回家去。”
“那我买。”陈为霞捧着那本书,从口袋里摸出两块钱,不够书钱。
她回头问许时漪:“到底住不住啊?你们住店的话,他们会给我五块钱的带客费。”
许时漪笑着问:“刚才还说招待所是你家的,怎么现在又要收提成了?”
“那里就是我家。”陈为霞倔强地说。
许时漪也不跟她争:“那你带路吧。”
陈为霞赊账买了那本书,带着她和许苏山穿过几条小巷子,来到一栋五层楼的小院前。
许时漪站在门口,呆呆地望着眼前招待所。
熟悉的结构,熟悉的建筑。
虽然门头的灯牌上挂着“四海招待所”几个字,可她分明觉得,这地方应该叫群星公寓吧?
再回头打量着陈为霞的脸,虽然青涩,稚嫩,身上还脏兮兮的,可依稀能从骨骼间看出一点相像来。
这女孩不是陈龙吗?
她的真名原来不叫陈龙啊?
陈为霞以为这个衣着整齐又漂亮的女人还在怀疑自己,就解释说:“这真是我家,这是我妈的房子!”
她带他们进去。
一楼大厅里烧着炉子,暖烘烘的,一群男人在打扑克。
满屋的烟味,地上的烟头丢得到处都是,每人手边都摆着一把零钱,看样子在赌博。
见人进来,一个穿红秋衣的中年男人回头瞥了眼。
陈为霞立刻警惕地说:“这是我揽的客人!”
“学生?”男人打量着许苏山身上的校服。
“我是他姐姐。”许时漪把许荷的身份证递过去,“我们开两间。”
陈为霞拿纸笔登记了信息,收了六十块,然后带他们上二楼。她找了两间相邻的房间给他们:“床上有电热毯,冷了你们自己插电,热水只能烧到十点,明早十二点退房,不要超时了。”
说完,陈为霞就下楼了。
许时漪站在楼上,见她没有进任何一个房间,也没有去客厅,而是进了车棚。
三十年后车棚的位置现在建了一个小板房,看样子就透风,陈为霞进去之后没再出来。
许苏山叮嘱道:“姐,你晚上把房门锁好,有事就喊我。”
许时漪把甜甜圈递给他:“你吃完了早点睡,明早我们坐车回去,你还得上学。”
招待所条件一般,屋里有点脏。
许时漪没打算洗澡,直接穿着衣服躺在了床上。
她望着被雨水泡得泛潮的天花板,又看了眼窗子。
这间屋子就是她在2025年住的那间,不过陈龙经营的时候,房间比现在干净多了。
她和陈龙原来在三十年前就见过。
可是三十年后,陈龙居然没有认出她。
也对,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谁会记三十年啊?
所以这是不是说明,妈妈对于池信而言是很特别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