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她归来时,择他而不择温颐,便很好地佐证了他的想法。
既然他胜过温颐尚且是她掌中棋,温颐又凭何比他尊贵!
他今日久不出声,实乃被薛墨堵了一下。
薛墨怒中失礼,拍掌捶案,理智上他理解他的焦急,但心绪本能地不满,尤觉冒犯。他为一族之主,尚且在高台坐着,族人便当面指手画脚。
那当日薛墨在未央宫前殿的场地上,无令而射杀逆贼,情理上他自是大功一件,她也确实给了封赏。但她为一国之主,是不是……
朗朗晴天,暖阳如碎金,薛壑还未往深处细想,已经生出一层冷汗。
*
四月初一,天子携三公九卿前往城郊大营犒军,鼓舞士气。
当日不曾回宫,夜宿营中。
是夜,温颐奉召入营,行礼问安。
江瞻云一时没有让他起身,隔着大案与他说话,“你大父前些日子寻过朕,旁的没说什麽,就说自个老了,向朕乞骸骨。说独独放不下你,你今岁二十有六,仍是孑然一身。朕懂他的意思,今日与你说一声,安心去,好生归来。且让你大父喝上你的喜酒,再放心养老。”
“臣的喜酒?”温颐双目灼灼望向座上人。
“朕若没记错,九年前,朕及笄礼上,你就是朕的人。”江瞻云绕案转出,终于再次向他伸出手,“但你只能从章城门进,或者容朕想想,有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即便不是朱雀门,也足够慰你多年情意和此番艰辛。”
“臣不争朱雀门,唯愿与陛下情如往昔,共渡来日。”
他搭上江瞻云掌心,握她五指起身,闻她道,“所以,要平安回来。”
有一瞬,他有拥她入怀的冲动。
他当然会平安回来。
她已经叮嘱过他,此去青州,军务多由大将军赵辉决定,不要贸然奔赴前线厮杀,原是还有旁的重要事宜要他去处理。但兵甲由他所领,赵辉的功绩自然算他身上。恨不得只出力不领功,免朕疑心,让朕放心。所以你也放心。”
然而这晚,这初上战场的一晚,除了见她,他还是忍不住去见了随君而来的大父。
毕竟,他成全了他。让他,没有後顾之忧。
然待温松开口,温颐又叹,不如不见。
因为温松说,“你此去若是战死沙场,定是你此生最好的结局。”
温颐没有回他,在良久静默後,拂袖离开。
翌日,四月初二,大军出发。
城郊官道上,天子在前,百官随後,敬酒送行。
赵辉饮酒毕,先行上马点兵,留温颐同天子叙话。
“陛下,臣要走了,不能误了时辰。”
江瞻云颔首,“只是忽想起一事,问一问你。”
“陛下请说。”
“那年你及冠,朕送你一枚鹤字簪,可有随身携带?”
温颐颔首,“多年来,片刻不曾离身。只是今日戎装在身,臣将它封于锦盒,同虎符印章收在一起了。”
“去取。”
温颐蹙眉不解,然闻後话,当下命侍从赶紧奉来。
江瞻云说,“朕为你保管,待你归来,朕为你束发佩簪。”
“臣不胜惶恐。”温颐双手托簪,奉于君前。
“啓程吧。”江瞻云接过,垂眸细看,眉眼含笑,拢簪于手中,负手于身後,目送大军远去。
许久转身上辇,四月阳光抚照玉面,明眸如水,笑靥惊鸿,一枚金簪在她指尖把玩旋转,是个人都能看出圣心愉悦。
天子心情畅快,百官无不欢颜,偏置于百官最前排的御史大夫莫名其妙阴沉着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