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要紧关头,长青自然不能再给姚宝樱提供帮助了。
但他不能提供给姚宝樱帮助,如果是姚宝樱自己发现疑点,长青也会睁只眼闭只眼,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的。
所以,当姚宝樱提出去禁园玩时,长青依然默许。
宝樱喜欢张府的禁园。
这里是她和张二郎的秘密故园,代表着他们结伴同行的那段少年时光。他们的故人,都被好好安置在禁园中——
果真,姚宝樱一进去,仰头看到树间繁茂绿叶,心情便好极。
这些都是樱桃树。樱桃花开,樱桃果落,之后绿茂如故,静待明年的开花结果,这就是她与夫君的相爱证据。
宝樱仰望着树叶时,有路过的种树人停在路边,躬身朝她行礼:“二夫人。”
宝樱扭头,弯了眼睛。
她打招呼:“李叔,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在园子里种树吗?你先前不是说,等你老了,你要去找你的儿子儿媳吗?怎么还不去?莫不是他们不给你养老?”
被问话的“李叔”,失神一下,望着这个明媚少女。
他目光看到少
女身后的挺拔青年,背脊便一下子绷直,千言万语不敢细说。那青年是张二郎的贴身侍卫,他们经常看到。他们这些人,哪里还敢对张二郎生出反抗之心?
他们在这里,本就是用来成全一段孽缘的。
何况,他们如今能好好活着,不正是因为张二郎还需要他们吗?
李叔便露出笑,脸上的皱褶如菊花般,说着实话:“我儿子儿媳没有良心,不愿养我。若不是我来汴京投靠张二郎,未必有今天的日子。”
但他当年来汴京,不是投靠张二郎,而是鬼迷心窍,和其他人一道来打秋风,死皮赖脸要靠着他们相识的旧情,让那对初入汴京的少男少女大出血……
姚宝樱与李叔寒暄。
她在园中又遇到其他人——
“二夫人来啦。二夫人,多亏你与二郎收留我,不然我早活不下去了。”
“二夫人,我当年丢下你们,并非有意,我也是没办法,官兵追着,我怕被抓回去了……多亏你和二郎不计前嫌,还愿意给我口饭吃。”
“二夫人,这画室是我日日打理的。我每次看到这满墙画,就想到当年你们借住我家的事……哎,我当初觊觎你美色,对你、对你……咳咳,你已经不怪我了吧?”
“二夫人,你与二郎,当真心善,最为般配。”
长青沉默地抱着刀,跟在姚宝樱身后。他看着姚宝樱从一开始的淡定谦虚,渐渐地翘起了尾巴,颇有几分得意。
她真的相信了这些假象。
她相信了三年前,来打秋风的人没有被张文澜施展手段,几乎逼死人;她相信了人性本善,曾露出过恶相的人只是被生活所迫,最终仍会回归良善。
姚宝樱喜欢见到这些故人生活安康,被她和张文澜保护着。
她欢喜地要跃入画室时,看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矮个男人。
那男人朝她局促地笑一下,挨着身便想躲回满园樱桃树后。宝樱脱口而出:“你不是去赌坊赌骰子,差点家破人亡,专门来求我的吗?”
男人一慌。
他一下子看到了宝樱身后的长青,长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噗通跪地,却强撑着:“二夫人,你记错了吧?我只是来找你们借钱,咱们在赌坊门前遇到的……我没有赌啊?”
姚宝樱:“不对,是夫君设计……”
这个人好慌,生怕一切事由在自己身上出现纰漏,张二郎找自己算账。他连声:“何曾设计?我一直在这里干活,是你们收留的我!夫人不愿承认,难道是想赶我出去?”
姚宝樱手撑着额头,有些茫然地看着这个人。
她脑海中冷不丁出现支离破碎的一幕,出现自己和张二郎的争吵,二郎的强硬“你永远改变不了一个恶人”……但所有这些击向她心房的时候,她记忆又开始变得混乱。
如同水月镜花,一体双面。
她一面觉得她和夫君争执剧烈,一面又在自己模糊的记忆中找寻不出痕迹。
她的记忆、记忆……
青天白日,姚宝樱脸色雪白,背脊生汗。
直到长青在她肩上拍了一下,打散她那一身冷汗。
姚宝樱有些目光迷离,呆呆地看向长青。
长青:“夷山之行,你身受重伤,记忆本就混乱。想不分明的事,便不要想了。等二郎回来再说。”
姚宝樱呆立在烈日下。
那被她先前揪住的矮个男人早就一溜烟跑开,生怕和姚宝樱再对账了。
姚宝樱低头:“夫君何时回来呢?”
长青:“夜里吧。”
宝樱:“……官家为何每天都留他那么晚?夷山的事,真的那么严重吗?”
长青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