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渠私堰背后哪个不是达官显贵,可不是人人都像田乾佑这样乖觉。京兆尹就算要拆碾硙只怕不易,一来?二去说不得还真得闹到皇帝面前。
田乾佑见符岁心不在焉,想到眼前这位虽然不讲究排场,却实?实?在在是个不缺钱的主儿。
宗室中建私堰谋利是常事,像万春长公?主在白渠上就有两座大碾硙,不然以她不足符岁十?分之?一的食邑怎能排场摆得比符岁还阔。
他宽解符岁道:“你不必担心,除非圣人专门交代,你的碾硙不必拆。”白渠重?新开凿改建就是由晋舅舅主持,符岁就算在白渠上建造私堰旁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符岁并不担忧私设碾硙之?事,她还真没有碾硙私堰。
白渠是晋王心血,秦安路过白渠瞧见渠上碾硙都要骂两句的。莫说符岁食邑私产丰厚,就算符岁入不敷出,她宁愿节衣缩食也不会截流白渠获利。
想起白渠重?建,田乾佑无不可惜地?感叹:“我也是为白渠出过力的,不知道能不能让圣人给我留一座。”话音未落又?自行否决,“算了?算了?,总归钱也落不到我手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拆了?好。”
符岁质疑:“修白渠时征劳役也征不到你这个年纪的,你能出什?么力,还去搬过石头不成?”
田乾佑还真搬过,他一拍胸脯:“征役征不到我,架不住小爷我忧国?忧民啊,白渠的石头里还真有我抬过的。”
符岁没想到田乾佑真出过苦力,一时对田乾佑有些刮目相看:“秦安怎么没提过此事?我还以为是你胡乱吹嘘。”
田乾佑轻蔑的“切”一声:“秦安只会讥讽我,怎么肯宣扬我的功绩。”
他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不晓得秦安以前性情有多暴,杀树的铁锯见过吧,秦安都是举着那玩意儿撵我。看着文文弱弱的跑得还挺快,小爷我差点没跑过他。”
符岁对秦安的个性还是比较了?解的,十?有八九是田乾佑主动招惹在先,她笑着反问道:“怎么单单追你,我看秦安跟越将军关系就还不错。”
田乾佑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承认是他先用虫子吓唬秦安,只能忿忿不平控诉越山岭:“叔和最不仗义了?,他在高桩上盘着,不帮我也就算了?,他还给秦安指路。”
符岁笑得花枝乱颤,好不容易笑够了?,才想起问田乾佑:“你在河渠上干了几日?父亲也不管你?”
“最开始没管,还让我们不要到危险的地?方去,后来?是见叔和真的跟劳役们一起凿渠抬石,手都磨烂了?才管的。”田乾佑语气有几?分别扭的不满,“也不知晋舅舅怎么想的,明明叔和住在我家,他却让越府去领人。周夫人大着肚子寻到渠上,叔和只能跟着周夫人回越家。”
田乾佑嘟嘟囔囔话说得含糊不清:“还不如不回,险些把命丢那儿。”
符岁没听清,刚想再问,窗外响起敲锣打鼓的喜乐声。
刚刚还有些愤懑的田乾佑眨眼间就趴在窗户上,兴奋地?观望:“嘿,有人成婚。”
符岁靠向窗户,冷谈地?注视着迎亲的队伍:“是王十?娘。”
田乾佑很长时间没回公?主府,卫里也不会讨论公?卿世族的小娘子婚嫁,他还不知道与王家结亲的是哪一户。
“嫁给谁了??”田乾佑扒着窗沿向外探身,想看看队伍最前头的新郎是谁。
“陶允中。”
“谁?”田乾佑诧异道,他几?乎探出大半个身子,抻着脖子去瞧那骑在马上的人。
人已走?远,又?有花灯红帐遮蔽,田乾佑实?在认不出那人是不是陶允中。
看了?一会儿,田乾佑缩回来?,比起惊讶于陶允中与王令淑年龄的差距,他更在意陶允中本人:“他不是在终南山讲学吗?这喜车可不往城外走?,他什?么时候搬进京了??”
给半个朝堂当过老师的人搬进京了?。天地?君亲师,君倒真成孤家寡人了?。
喜车行过,后面抬着王家的陪嫁。田乾佑一边看一边数:“陶允中给了?多少聘礼,王家的嫁妆可真够厚的。”
披红挂彩的骏马、卖力吹奏的乐手、手持宫灯侍女、不住赞叹的百姓、跟在送嫁队伍后捡铜钱的孩童,当真是热闹非凡。
符岁的目光跟随着远去的喜车,厚重?的织锦一层又?一层遮蔽着,风都不能吹起分毫,任谁也看不见喜车里的新妇是哭是笑。
符岁觉得胸中像堵着一口气,不停歇的喜乐催命一样,花花绿绿的披挂吵得人眼疼,一股无名?的烦躁裹挟着她。
她心烦意乱地?灌下半杯冷茶,大口喘气。
田乾佑还在看婚队,花团锦簇的、热闹喧嚷的,从一处显贵高门到另一处森规穆府。看着看着,他不知怎的生?出许多惆怅。
“你知道吗,卫妹妹的婚事定了?。”他趴在窗沿上,语气恹恹的。
田乾佑口中的卫妹妹是定安大长公?主之?女。定安姑母的驸马姓卫,她的女儿比符岁年长些,符岁要叫阿姊。
“你说京中这么多青年俊秀,总能挑出个合意的。便是京中没有,洛阳也有。实?在不行,青州当地?也有不少豪门世家,怎就嫁得那样远。”
嫁与谁哪里是卫家阿姊能决定的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符岁幽幽回道。
田乾佑一猫腰从窗外缩进来?:“你可不要嫁那么远,你就嫁到京中,哪里也不去。若是圣人给你选的夫婿不合意,你告诉我,我去跟圣人分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