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岁却慢条斯理地吃着馄饨,头都不曾抬,仿佛刚刚的?话不是她?问的?。
越山岭咽下喉中不适,郑重其事地思考符岁的?问题。
年少时他只顾骑射习艺,一心要留名青史,从未考虑过男女情爱,甚至觉得女子娇柔无力?又需恪守礼法,实?在是麻烦。
去边关后?每日?里面对的?只有?漫天?黄沙、呼啸的?狂风和刺骨的?冰雪,或有?千里奔袭昼夜不休,或有?枕戈以待夜不解甲,哪有?机会想儿女情长。
他第一次以成年男子的?眼光去认真地看一名女性,竟是上元节从他怀中抬起的?一双剪水秋瞳。
“我不知道。”他含糊不清地应答。寄梦巫山,越山岭自己也说不清楚。
波斯毯上的?葡萄藤一圈又一圈的?框着摇摆的?舞姬,由着她?们踩过一遍又一遍。粟特舞姬的?铃鼓早不知哪里去,她?折下腰叼起一食客手中酒杯,一仰头饮个干净,换来一片叫好声?。
有?人跌跌撞撞扑进前堂,将前后?堂间的?门冲得歪斜,险些一头拱在粟特舞姬身上。粟特舞姬后?退几步避开,被身后?人一拉跌倒在身后?的?食客腿上。
后?堂里快步走出个伙计扶住醉酒的?客人向外走,粟特舞姬与客人推扯想起身,大敞的?门里咿呀呀唱着“感?郎不羞赧,回身就郎抱”。
不知是谁先发?出笑声?,满堂食客意有?所指地笑成一片。粟特舞姬羞恼地推食客一把,从食客怀中脱身,继续在堂中起舞。侏儒将撞开的?门关好,前堂后?堂又成了泾渭分明的?两片天?地。
符岁埋头吃东西,对堂中诸情权作不知,晶莹的?耳尖透着粉意。
越山岭腹内酒意翻涌,熏得他口干舌燥。他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拿起一枚五毒饼放入口中。
香甜的?莲子馅混着舌根处泛起的?涩意,有?细微的?钝痛从小?指传来,滚烫地烙在骨头里。
吃完饭,越山岭陪着符岁沿街道慢慢走着消食。有?人设了场子赌射粉团,瞧着热闹,符岁便也凑上去。
几张长案蜿蜒排列,案上间隔着用木盘盛着点着红点的?粉团。最远处用细线吊着一枚粉团,那是今日?头彩。两三张特质的?小?弓挂在铁钩上,供射戏者取用。
一名女子正在尝试。那女子不太会用弓,只凭着感?觉拉弦搭箭,几次出箭都歪歪斜斜落在脚下。四周有?人起哄,女子捂着脸放下弓,躲到同伴身后?,又推着同伴去射。与她?同行的?女子也不善使弓,试了几次,最远的?一箭勉强掉在案几上。
又有?几名男子站出来。粉团滑软,箭头圆钝,有?几箭落在粉团上却滑向一边,不算射中。
一男子叫嚷着实?在难射,旁边人刚刚射中一个,将箭上粉团取下,在那叫嚷的?男子眼前好一通显摆,气得那男子哇哇大叫要去抢他粉团。
符岁看着有?趣,见那男子最终也没能射到粉团,直呼“可惜”。
“这?些小?弓不同于?寻常弓箭,弦松箭轻,若弓术不够娴熟便只能撞运气,他确实?运气差些。”
耳边传来越山岭的?声?音,符岁有?些诧异地转头看他,见那男人一脸严肃正经,像排兵布将一般认真分析那男子落败的?原因,符岁忍不住掩唇咯咯笑起来。
越山岭投来疑惑的?目光,但见符岁笑得更欢。
“看那些围观的?人们,有?哪位是缺这?一口粉团的??这?里比的?可不是射箭本领,不过是猎射风月罢了。”说罢符岁问越山岭:“将军弓马娴熟,可能射风月?”
越山岭不懂,射粉团作戏是端午常见的?玩乐,符岁为何称其为风月事。不等越山岭询问,符岁便已分开人群走到案前,取了弓准备一试。
这?种特质小?弓与寻常弓不同,弓弦松驰张力?不足,加上轻飘飘的?箭和竹制箭头,莫说射粉团这?种软物,就算射靶也不见得听使唤。
周围的?人见是一个年轻的?女娘,不等开射就先喝一波彩。
人群里传出一句“小?娘子若射不中可不要哭鼻子”,周边人纷纷大笑。
旁边有?人道:“娘子若要吃粉团,不如我来替娘子射。”即刻有?人驳道:“娘子莫要听他胡诌,方才他射了十箭,一箭未中哩。”
符岁不听他们干扰,只瞄准最近的?一只粉团,拉弓射去。
出箭力?道足够,只是准头差得多,连案几都没挨上。
人们见这?貌美小?娘子的?第一箭未中,有?人遗憾地“哎呀”,有?人拍掌而笑,有?人叫着“再射,再射”。
符岁根据落箭位置调整下角度,射出第二箭。这?一箭软软地戳在粉团上,又落在盘中,从盘沿翻倒,骨碌碌滚下案去。
人们对年轻的?小?娘子总是宽容些,这?一箭虽也不中,却有?不少人称赞符岁箭法了得,哄着符岁再射。
第三箭符岁算计了许久才射出,箭依旧落在第二箭戳过的?地方,不过这?次箭头冲破粉团软韧的?外皮,埋进粉团之中。
“好!”不知是谁高呼一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守摊的?人连盘子一起端到符岁面前,符岁从箭上取下粉团,扭身见越山岭就在身后?,伸手将粉团按在他唇上。
突如其来的?食物触感?让越山岭一愣,本能地张口接了。等牙齿碾破粉团,松子香气充斥口腔,他才反应过来刚刚是符岁喂给?他的?。
一缕灼热顺着脊骨悄悄爬上来,原来这?就是红粉风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