迹棠神识立刻跟着入梦。
宿尽舟梦里是无穷无尽的素白。
太子殿下立于灵枢前,手持玉璧祭奠,行奉辞礼。
迹棠只要不干预梦境,她的所作所为就不会对梦境産生影响。她虽然知道,却还是放轻放缓了脚步,慢慢来到宿尽舟身边。
宿尽舟脸色堪比身上丧服,像被霜雪覆盖了一层。
他双眸赤红,眼底全是血丝,却没有泪。
迹棠看他模样,不像既冠之後,像他们初见时多些。
他已经高过她半个多头,身形也更加高大挺拔。
她猜测这时的宿尽舟大概十六七岁。
之後的梦境恍惚而朦胧。
迹棠看见百官素服,听见哭拜,再之後就是一片模糊,所有的画面和声音都渐渐远去。
这是宿尽舟的梦,也就是说,他当时看到的也是这般模糊。
迹棠向宿尽舟看去,果然看见他咬牙挺直的背脊不知何时弯了下去,摇摇欲坠。
梦境最後,迹棠听见了此起彼伏的“太子殿下”,声声焦急,接着便是由远及近奔跑而来的脚步声。
迹棠神识出了梦境,见宿尽舟的眉头依旧紧皱。
她能确定,梦里隆重的仪礼是皇後的丧葬仪式。
迹棠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麽,但梦里的宿尽舟看上去万分憔悴。
比起那时,他现在这欠揍的模样倒是还显得有精神些。
迹棠出神片刻,转身欲走,身後忽然传来宿尽舟沙哑的声音:“迹棠。”
“醒了?”迹棠回身。
宿尽舟疲惫地眯起眼睛,他看向床顶,“我的梦好吃吗?”
迹棠攥起手,声音发干发硬,“你知道对我来说好吃的梦意味着什麽。”
宿尽舟似乎浅淡地笑了下,太快了,所以迹棠也不太确定。
宿尽舟:“梦里我是什麽样子的?”
迹棠蹙眉走近,想看清楚他的表情,“知道那时候的样子做什麽?”
宿尽舟:“好奇罢了。”
迹棠:“说谎。”
她看见宿尽舟眼里神色,那根本不是好奇。
宿尽舟掀开被子坐起,“我到现在都记不太清那时候的事情,无论怎麽想也想不出细节,你能看见吗?”
迹棠拿过椅子坐在床前,“我能看见的就是你梦到的,你当时精神大乱,记忆本来就是模糊的,梦自然也是模糊的。”
她问:“你还没回答我,为什麽非要想起那时候的事。”
宿尽舟沉默不语。
“有的人做噩梦是因为做了亏心事,有的人是因为害怕,还有人会在清醒的时候不断回想以往伤疤,然後入睡时自然而然就会梦到。你是哪一种?”
宿尽舟擡眼,“哪种都不是。”
迹棠自顾自道,“你肯定不是做了亏心事,也不是因为害怕。那就是第三种了,你清醒的时候会经常回忆那时候的事,所以晚上才会一次次梦到。”
“太子殿下,你到现在还没有走出来呢。”
迹棠的声音不大,可在夜深人静的屋子里却格外清晰。
宿尽舟抓着被子的手猛然一紧。
迹棠不再逼问,她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宿尽舟。
“喝茶吗殿下,凉的。”
宿尽舟盯着茶杯,慢慢接过,然後一饮而尽。
迹棠:“就你现在这个样子,以後怎麽当个明君,心系百姓?”
宿尽舟凝她,以为她要说什麽大道理,然後便见她凑上前来,眼睛亮晶晶的,竟和八年前一模一样。
八年足以把一个人改变得彻头彻尾,可迹棠却像只离开了一会,八年如同不存在一样。
宿尽舟微微晃神。
然後就听她说:“你干脆别当什麽皇帝了,修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