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天,他才擡起眼眸问迹棠:“你到底是谁?”
迹棠笑容僵在脸上,“仙尊这是何意?”
宿尽舟直视她,“四百年前,魇尊坠落九冥渊,尸体魂魄都未寻到,世人都说她是掉进了墨水寒潭里,被寒魔鱼啃噬干净了。”
迹棠猜不透他为什麽忽然说这个,目光闪了闪,“是吗。”
宿尽舟:“四百年间我来过无数回,对这里一草一木了若指掌,从没见过这尊莲花丹炉。”
迹棠暗道不好。“仙尊……也许是看漏了。”
她想得理由是好,却不知道宿尽舟早已经翻遍了这里。
宿尽舟:“你知道这里有多少株爬藤吗?”
迹棠没法看他,避开视线干笑两声,“这谁能知道呢?”
宿尽舟:“四个月前,这里有五千八百二十六株爬藤。”
迹棠笑不出来了。
她在纸鸢山见宿尽舟时正好是四个月前。之後她考入溯玄宗,为宿尽舟寻魇尊法宝,後两个月他则是闭关在宗门後山森林。
正如他所说,排除这些走不开的时间,他常来九冥渊。
宿尽舟:“这尊莲花丹炉是你放在这里的,你一开始就知道丘润舫的一缕残魂在九冥渊底。”
迹棠:“……”
宿尽舟逼近她,“你和迹棠究竟是什麽关系,或者说,你……”
迹棠倒退,“我是知道魇尊一些——”
“别骗我。”宿尽舟打断她,“唯独这件事,不要骗我。”
迹棠听他声音不对,顾不上想别的,擡头就见他露在玄衣外的半边身子已经全部爬满黑纹。
他的右眼比刚才更红,红色如熊熊烈火,很快将他整个眼底烧遍,现在已经看不到一点眼白了。
宿尽舟整个人都绷得很紧,他一黑一红的眼睛紧紧注视迹棠,只等她一个答案。
黑纹还在蔓延,渐渐爬过他高挺的鼻梁,向另一边脸颊覆盖过去。
黑纹每铺开一寸,对他来说都是极大极重的痛苦,可他好似无知无觉,非要等迹棠开口,执着于此。
再这麽放任下去,黑衣信徒幕後主使还没出现,他就要被心魔抹消掉意识了。
“这个答案就这麽重要吗?”迹棠苦涩道,“就算变成行尸走肉也要知道?”
宿尽舟沉默。
这就是他的回答。
迹棠微耸的肩膀泄气地耷下,黑纹每分每秒都在变多,细密的纹路每长一分,就往迹棠心里刺深一分。
就算宿尽舟不管不顾,她也不能。
她既无力又生气。
刺进心里的纹路把她冒头的火气燃得愈来愈旺,“你就这麽不顾自己死活?!”
她向前踏出两步,离宿尽舟只有半臂距离。
这已经超过人与人交往的安全距离。
她就这麽突兀地闯进他的领域,给浅淡的木香里添进一抹不容忽视的香气。
宿尽舟想要後退。
迹棠一把抓过他玄衣前襟,手上用了力道,玄衣顿时多出几条皱褶。
宿尽舟双眸大睁,震惊之色表露无遗。
她仰头看他,眼里火焰仍盛,“不是你步步紧逼吗,怎麽现在又要躲?”
宿尽舟黑瞳里血丝密布。
不是因为心魔,而是因为迹棠毫无预兆地闯入,和她毫不客气的话。
这算什麽区区小魇?连仙尊都敢呛声。
心里一个念头开始破土萌芽,这是载满了希望的念头,一旦破土就会野蛮生长,比九冥渊底任何一株爬藤长得都要高,都要旺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