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洪世子发出的,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已然全部不见,唯有那双绯红的如同烈火一般的双瞳,静静的看着顾咕,里面翻涌着连他自己都辨别不明的情绪。
“好,分析的真好。呵……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他放下手,刚才因为大笑扬起的脑袋瞬间又贴近了顾咕的耳边,轻声道。
“你还落在我手里,你那番话,要是传出去了,对我可是不利至极……
知不知道,刚才在我心里,我已经把你千刀万剐一百遍了……”
顾咕闻言,非但没如他预期那般露出恐惧瑟缩之态,反而擡起眼眸,清亮的目光直直迎上他充满危险的绯红瞳子,声音平稳却更带了一丝了然之意。
“不,你不会杀我。”
她顿了顿,仔细看着洪世子的表情,然後才接下去道。
“方才,你分明时故意留下我……你明明能堵住我的嘴,可为何不堵住我的耳朵……甚至丶甚至纵容我听到你和路飞的密谈,不就是让我看清丶听清这些东西吗?
你……是故意的。”
洪世子眼中飞速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甚至还有一丝丝浅笑,但很快又被他那充满玩味的眼神所覆盖了。
顾咕看的皱眉,她虽然能猜到眼前人几分意图,可他情绪变化太快,又真分不清他说的话几分真假,所以,该她试探了。
顾咕慢慢开口提出了她唯一一个不解的地方。
“但……为什麽呢?你为什麽要让我知道?让我一个微不足道丶性命皆握于你手的人,窥见你的僞装和……野心?我……不明白……”
她的修为不仅帮不上洪世子一点,甚至自己性命都握在他手里,这到底是为了什麽……顾咕实在想不太明白。
听到“野心”二字,洪世子眼底的幽光却是先动了。
但,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慢慢丶慢慢的直起身子,不再似刚才那般极具压迫感的姿态笼罩着她,反而背起手,转身踱步回到厢房内的红木案桌边,信手拈起案上一个玉貔貅摆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玉质表面,似乎那上面刻着极为有趣的纹路,要他细细把玩观看呢。
他背着身,顾咕看不清他的面容,不知这人喜怒如何,所以也没敢动,只能站在原地注视着他。
两人就这般静了好一会。
就在顾咕都以为他要和那玉貔貅地老天荒的时候,洪世子才慢悠悠的开口,语气又恢复了那最开始的慵懒丶戏谑和气死人的语调。
“哟~我们聪明绝顶的顾咕姑娘,原来也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他微微偏过头来,馀光瞥见顾咕眉间小小皱起的疙瘩,似是颇为满意,方才慢悠悠的继续往下说道。
“可惜啊……本世子现在心情欠佳,忽然没心情为你答疑解惑了。”
然後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扰人的小飞虫般说道。
“退下吧,你不是刚才嚷嚷着要去厨房?本世子今日善心大发,不打算立刻让你彻底丧尸化。
你……就去厨房丶马房,或者龙点宫里随便哪个犄角旮旯的地方,给自己找点吃的,然後找个地方,好好的享受一下,你为数不多的丶还能当个人的宝贵时光吧。”
“嗯?”
顾咕听的一愣,完全没料到是这个发展,她以为这人被自己戳破,要不是大发雷霆,要不是就继续把她变成丧尸……总之千百种堵她嘴的方式呢……
就……就这麽放她走了?
她怔在原地,这转折实属太过突兀和诡异了。
似乎是觉察到顾咕半天没动的身影和探究的目光,洪世子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方才那点限时返场的“温润和善”瞬间又清零,他开口又是熟悉的丶冷冰冰的威胁。
“怎麽?还不快滚?莫非……是对本世子的阵法念念不忘,还想多留片刻,继续‘享受享受’那欲死欲生的滋味了?”
一听到“阵法”和“享受”二词,顾咕脸色骤变,先前那般痛彻肺腑的丧尸化知觉瞬间又涌回她脑海里了。
是啊!
这家夥反复无常,心思诡谲难测!
管他现在到底在打什麽主意,眼下能脱离他的直接掌控,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好奇心固然重要,但保住小命,延缓继续被变成丧尸才是第一要务呢!
她还想留着这副人身吃香的,喝辣的,找机会逃出生天呢!
“这就走!不劳您费心!”
顾咕立刻转身,从善如流,开门丶出门丶关门丶一溜小跑,直到没影,动作一气呵成,如果逃跑也有评委评分环节的话,顾咕现下这一系列的操作,必然能轻巧得到三个“10”的满分。
听着门外那串急促的脚步声越跑越远,直到完全听不见後,洪世子方才放下手中把玩已久的玉貔貅。
他脸上所有表情,戏谑丶慵懒丶威胁如潮水般一一退去後,只剩下一种深沉丶难以捉摸的平静。
良久,他才极轻极轻的开口,那声音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只有他一人能听见的话语。
“会当凌绝顶时……无人知晓,才是最寂寞。
留个看得懂的观衆,呵,倒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