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前,许默残缺的尸体被发现在了南郊荒林里,内脏全没了,肚子都空了。”
“衙门定性,野熊袭击致死。”
“……”
十日之前,正是我们开封府刚刚出发的时候。
我把眼睛重重地闭上了,不闭紧,真控制不住情绪。骨节攥在陶碗上,攥得发麻,发白。太阳穴一凸一凸,灵魂牵扯着全部骨血都在微微地颤抖。
师傅继续往下说名字。
一个又一个,活生生的名字,档案中朱笔的文字符号。
许默,
楚旭,
房伦梓,
吴阿蛮,
钱富贵,……
有官方人员,也有民间勇士,他们在我们到来之前披荆斩棘地调查,在我们到来之前,悄无声息地湮没在无边的黑暗中。
长夜,难明。
还有个名忘忧的花魁姑娘,十五岁,花儿一般水灵的年龄,因为与许默等有着私下的联系,帮助他们搜集情报,前不久,赤身裸体,从酒楼高层“失足”摔了下来,血溅闹市长街。
“……”
为什么呢?
想不通他们的做法。
为什么啊,他们是当地人啊。
为什么不去同流合污,为什么要去固执地追查真相。
沉溺地包裹在舒适的太平中,不要去睁开眼睛,不要去听,不要去看,不要去做,不要去探索。糊涂着享福,浑浑噩噩地过活,不好么?
交换情报,交接当地的势力纠葛状况,形势分析,计划安排,整个过程我们师徒都没有避开武官。
他仿佛是醉着的,又仿佛仍然留存着三分的清醒。
历经浮华嘈杂的应酬,酒量不胜,疲惫困乏地趴在农家桌面上,睫毛一垂一垂,掩映着深黑幽暗的眸色,犹如泛着粼粼水光的秋潭,谁都探究不清底下漩涡的涌动。
“我是个在律法意义上已经处斩了的死刑犯,连台面都不能上,”师傅最后说,“没有身份,没有权力,没有官兵部队,翻不起大浪花。”
“事情会发展至什么方向。”
“事情能否回归它本来应该有的模样。”
“还是得看你们现今这些掌权的。”
“……”
我想让事情回归它本来该有的样子,可我究竟只是个基层办事的。捕头对于老百姓来说,是个分量很重的官差,可在上面眼里,不过蝼蚁、草芥。
我想让上面当官的,就比如展昭这种、王朝马汉这种,去做一些正确的、公正的事。
可又害怕他们真的去做了。
到时候必定血流成河,我们一线大批、大批,听从指挥,牺牲在对正义的追逐中。
自古正道难行。
人性晦暗,我心鄙劣。
从幽荫的农舍中出来,踏上漫漫长街,寒风携卷着枯叶在灰暗的远方涌动。